阿贊班通不願在這兩個該死的女人面前低頭。
柬埔寨第一黑衣阿贊,國內權貴圈裡炙手可熱的降頭師,阿贊班通。有人說他可以通陰陽,讓死人說出秘密,有人說他可以運財,把幾世的財運都透支到這一世,有人說他可以以命換命,讓有錢人永遠長生不死,他最出名的還是情降,可以讓浪子回頭,可以讓中了情降的人為你生為你死。
有錢人找他,當官的找他,娛樂圈的明星找他,他行踪不定,千金難請,關於他的傳說很多,有人說他給紅色高棉當謀士,是柬埔寨親王的入幕之賓。這十年來,他在權貴圈子裡被人奉若神明賺得盆滿缽滿。
可在隆三姐面前,他永遠是那個鬥法失敗的手下敗將,在胡小妹面前,他是那個求愛不得反被閹的笑話,在這兩個女人面前,他永遠都是一條喪家犬。
阿贊班通不想失了氣勢,然而在他看見胡小妹的那一刻,他已經失去了氣勢。
胡小妹白髮蒼蒼,一條長辮子卻還是豐茂濃密,她的背躬了些,但眼睛還是跟年輕時一樣亮,她的手還是挽著那隆三姐,彷彿挽著這世上最值得信賴,最值得依靠的人。
她還是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輸了。他蒼老而腐朽,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腐濁,他像一具苟延殘喘的屍體,而隆三姐還是那麼倨傲挺拔,她是天之嬌女,她是不世出的大巫,這世上,只有她能喚得動黑水河的龍。
呵呵,你們來了。 阿贊班通說著本族方言,聲音猶如一隻喊破了嗓子的夜梟。
哼,我們一直都在,是你不敢回來! 隆三姐氣勢如虹。
李赦容對這個柬埔寨巫師充滿了想像,但見到真人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失望,難以置信,這麼一個苟延殘喘的老頭子,竟然是讓李柏薪迷失了心智的罪魁禍首。憤怒和悲傷湧上心頭,這是一個多麼荒謬而惡毒的錯誤!如果李柏薪沒有遇到這個人,他又怎麼會捲入那場恐怖襲擊,害了那麼多條人命?不管把錯誤歸因到誰身上,那些年輕的,鮮活的,無辜的女孩子們,卻再也醒不過來了,她們的生命永遠停在了江城夜市的血泊裡。
兇手!是你!李赦容悲憤難當,憤怒讓她的聲音都在發抖。
哈 !哈!哈!哈! 阿贊班通聽懂了她的話,卻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回答了一串話,他的每一個詞聽起來都像詛咒,他的眼神彷彿在看一隻蟑螂,而他是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存在,別人的喜怒,別人的生命,都只能招來他的蔑視。
咣當一聲響,隆三姐將手杖重重往地上一跺,手杖末端的銀環敲擊作響,氣勢如虹,打斷了阿贊班通狂妄的言語。
此時,那個阿贊班通的年輕翻譯戰戰兢兢地從茅屋裡鑽出來,抖如篩糠地對隆三姐說: 阿婆,您高抬貴手。也不怕告訴您,就連省長都是我們師傅的信徒,他,他幾個小老婆都在我們這裡請的小鬼
我可跟您說,如今不同以往,我師傅可是大紅人,我師傅一年能給寨子捐的錢,比我們去外面廠子打工賺得多多了。
那年輕翻譯說得句句是實話,時代到底是變了,這些千百年來被漢人看不起的巫儺之術,在革命年代被趕盡殺絕的行當,如今又成了各路權貴甚至普通人爭相追逐的東西。上了這條船,比老老實實種田打工賺得多多了。
江嵃瞬間就明白為什麼這個多年前灰溜溜離開寨子的傢伙又堂而皇之地回來了,就連村長百勒大叔也默許。錢,權,人脈,是這個世界上最實際的東西,亙古不變,理想主義者總覺得靠正義就能解決問題,其實正義從來不能。
阿贊班通和隆三姐在用方言互相呵斥,李赦容聽不懂,只能緊張地看著,完全幫不上忙,就在這時,江嵃悄悄將她拉到一邊: 容容,你說,你到底想他怎麼樣?
李赦容被問愣了,滿頭大汗地說: 咱們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這個罪魁禍首,難道不能讓他繩之以法嗎?就,就禁止讓他再乾這些缺德的邪術了呀。
繩之以法? 我的小姑娘,你太天真了,你沒聽到那個傢伙說的?現在迷信這套東西的達官顯貴太多了,他肯定是有恃無恐的,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信徒們都有哪些人。就算那個歌王婆婆會巫術,可畢竟也是rou體凡胎,得罪了那些在高處的人,才是可怕,比這個裝神弄鬼的糟老頭子可怕得多。
咱們好不容易在陸塘過上安穩日子,可不能這麼明著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了。
李赦容看著江嵃: 你,你說得對我們該怎麼辦?
江嵃乾脆把她拉到了更遠的地方,道: 就跟你直說了吧,我一開始就不信這些個狗屁倒灶的東西,什麼神神鬼鬼的?天底下沒有比人更可怕的。強龍就是能壓過地頭蛇,不然砍了幾千年的頭,怎麼鬧革命以後就不敢砍了?大巫能求雨,怎麼也勞動改造了三十年呢?傻姑娘,醒醒吧,神鬼能顯靈,那咱們怎麼落到這個地步的?
那,那該如何?我知道你說得有道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