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贊班通站在茅屋前,望著這片寨子。
就在不久以前,他的咒術被破了,法力和怨念如同迴旋鏢一樣,死死刺在了他蒼老的心臟上,那一瞬間,他覺得有ye體從鼻腔和耳朵裡流出來,一切都功虧一簣,這一擊讓他瞬間蒼老了十歲。那個純潔又邪惡的靈魂啊,能牽制住那個靈魂的東西,沒有了,他再也收不到那個靈魂了。
他看著自己指尖的血管漸漸變成黑色,彷彿細密的枯藤一樣,指尖的rou開始失去知覺。他想大口呼吸,可是從口腔裡散發出了濃烈的腐臭氣息,他好似一具防腐出了問題的屍體。這一次,是不是再也續不了命了呢?
那個可惡的小姑娘啊,那個叫做隆三姐的,來自龍脊寨的大巫,他一生的勁敵,到如今,也該是個老太婆了吧?昨晚他就又聽到了她的歌聲,那噩夢般的歌聲,別人說她的歌聲如天神下凡,可在他聽來,如五雷轟頂,他們天生就是死敵。
在隆三姐出現以前,班通是困馬寨最受尊敬的人,他是穀神的使者,是困馬寨的砍頭英雄,整個困馬寨,只有他有資格戴著紅色的頭巾。那一年真的餓呀,那飢餓的記憶彷彿深入骨髓,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前胸貼後背的感覺,種下去的穀子都被乾旱烤死了,下游的河床都露出來了,沒有水呀,人們說黑水河的龍不在了,已經忘記了黑水河的人民。
他腰間插著斧子出去獵頭,在林子裡抓到了一個半大的孩子,就連毛都沒長齊,一雙眼睛大大的,看起來又天真又蠢,罷了,用這樣的人頭祭穀神,穀神或許會網開一面,他將那孩子帶回了困馬寨,幾天后就是吉日,到時候用血祭木鼓,舉寨給神明獻上舞蹈,再加上他世代傳下來的法力,一定可以打動穀神!
可那隆三姐卻來了!她唱著歌謠,走過了人頭如林的小道,腳腕上的銀環作響,鬼神都要給她讓路,她就是那麼不把困馬寨放在眼裡。偏偏她還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來了一個長長辮子的漢人小姑娘,那小姑娘可真美,一頭烏髮,比烏木還黑,她張著俊俏又清秀的臉,彷彿天生就該屬於這世上最有能力的人,班通不把整個困馬寨的女人放在眼裡,卻對這漢人小姑娘一見鍾情。
隆三姐開口就是要人,說那半大孩子是龍脊寨的人,不能當祭品。班通哈哈大笑,道,要放人也可以,只要把這漢人小姑娘留下來當我的新娘就成。
胡小妹嚇壞了,連忙說: 我可是龍王爺的新娘,不是你的,你敢跟黑水河的龍搶新娘嗎?
隆三姐是黑水河有名的大巫,困馬寨也不得不給她三分面子,當天便立下賭約,隆三姐要做法求雨,如果真的能求到雨來,便能帶走那半大孩子,至於胡小妹,也不可能留下來給班通當新娘。隆三姐一甩裙擺,應下了這個賭約。
半山腰上,李赦容氣喘吁籲: 天呢,怎麼這麼累。 她汗流浹背,望瞭望頭頂蜿蜒向上的小路,密林高聳,簡直不知道還要爬多久。
孩子,慢慢走,你剛剛解了降頭,身體吃不消也是當然。 辮子婆婆慈愛地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
還是歇一會兒吧。 江嵃忍不住道,心裡想著:真是逞能,死活不讓我背。
四人坐了下來,百勒大叔迴避了,沒有跟著,一個是恩人隆三姐,一個是自己的族人阿贊班通,作為現任村長,百勒大叔也很為難。
後來呢?阿婆?您求到了雨? 李赦容喝了兩口水,問道。
求雨啊,求雨可不容易,即使是我阿姐這樣厲害的大巫,也不能輕易唱求雨的歌,求雨啊,那是問老天爺要東西,問龍王要東西,如果求來了,半條命也沒了。可我阿姐不是一般人。 辮子婆婆道,她望著歌王婆婆,眼神裡是難以形容的感情。
那一天,隆三姐在困馬寨的廣場設好了壇,開始做法求雨,求雨的歌謠是一代又一代的大巫傳下來的,可是真正能唱的大巫,已經好幾代都沒有出現了,就算傳給後人,也只能一小段一小段分開唱。沒有這樣的法力,通不了神,唱到一半就會體力不支暈過去,醒來也得養半個月元氣。隆三姐只是十幾歲的少女,可她天賦異禀,那一天,她硬是把這首求雨歌給唱了下來。
那是黑水河幾代人第一次聽到完整的求雨歌,可能也是最後一次,歌聲響起的時候,風彷彿活了起來,捲起了樹葉,在林間打著旋儿,天上的雲,一點點聚了起來,山川草木都聽到了這歌聲,沙沙作響,太陽一點一點消失了,躲在了雲層後面,每個人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歌唱完了第一段,空氣已經濕了起來,氣壓也變低了,隆三姐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一張臉rou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彷彿體內的能量被迅速吸走。
她沒有停,將歌謠唱到了第二段,天空劃過了第一道閃電,驚雷滾滾,似要把天與地劈開,困馬寨的木鼓開始嗡嗡作響,不知道為何產生了共鳴,那些插著人頭的樁子開始顫動,風乾腐朽的人頭彷彿都活了,一時間,生魂和死魂都被捲進了不可知的氣場裡。雲層翻滾,閃電照亮了隆三姐,她雙目直視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