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三年初,司马昭正望着桌上的信函发呆,而窗外是簌簌而下的白雪,冷得仿佛可以冻住肺腑中的热血。昨日他去看元姬的时候,便说道鹤庐中冻死了一只她平日最爱的。她赐予那高洁的宠物最好的饮食与最细心的照料,原以为它会凭借一身绒羽永远留在身边,却没想到那鹤再也度不了这个残酷的冬日。她将那禽鸟的尸体用绸缎包裹着,放在火炉边上,但它还是醒不过来。
冬日的雒阳很难寻到卖鹤的商人,大将军想了想,对发妻说:“你去问问你表姐,她到底怎么把那些活在南方的鸟儿都养活的?”
羊夫人自从移居别院,生活越发清贵起来,在府邸的造景中圈养了不少异兽。元姬那只最爱的仙禽本是她的相赠之物。
想不到他话一出口,就得来夫人的白眼。子上,你是在给我添乱吗?王元姬的脾气这些年也一点都不见减,都说女子年长而慈,可她却有些疏傲了。我都把徽瑜的鹤养没了,怎么敢直接和她说?
还不等他解释,夫人就用便面挡住了脸;大将军明白这是送客之意,只能沉默地从她的闺房里退出。自从他们的第五子夭折后,王元姬便不再如以往那般同他亲密了,她也许也活在了冬天。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在从对夫人的记忆中醒来后,司马昭惊恐地发觉这一残酷事实,如果他还是当年的舞阳侯次子的话,绝不会就这样同元姬告别。少年时总是他缠着明明比自己小六岁、却出奇成熟的“小夫人”,元姬的道理有太多,他讲不过,但死缠烂打的手段他却是会的。
当年夏侯徽最喜欢听这边的热闹。尽管他和兄长的女儿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但她在司马昭的记忆里还是那个单纯喜欢快乐的少女。他们在更小的时候就相识了,那还是在邺城时的故事:年轻的夏侯尚来拜访同为太子密友的司马懿,他带来了自己最年长的两个孩子。长兄与阿玄一见如故,几句话后便携手不见踪迹,只留下他与同岁的妹妹面面相觑。张春华看他俩可怜,便就将他们带到能晒到太阳的葡萄架下去玩,想不到等母亲一走,夏侯徽就现出了原形——她几下便爬到了临近的矮墙上,笑嘻嘻地看着下面还绷着脸的司马昭。
“我爹爹在来的路上说了,如果司马家的大儿子长得好,就让我嫁给他。”
女孩像葡萄架上的藤叶一样,纯粹地渴望着太阳;她也像那太阳一样,明媚而和熹。而他当年的回答简直是幼稚的不可思议,即使是由现在的高都公自己来想,也绝对使他哑然。可惜他在生命前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比较不通事理,不像长兄那般从初生便背负灵透的天赋。那时他就站在阳光里,呆滞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她:
“坏了!你要嫁给我哥……如果讲究礼尚往来,是不是我得嫁给你哥?”
阿徽笑得几乎从矮墙上摔下来。她捧着胃跳到了地上,接下来他们自然成为了朋友。后来待他娶了元姬,夏侯徽和他的兄长已经有了三个像他们一样漂亮而聪敏的女儿,但是她还是喜欢听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吹嘘和抱怨,那时候,他们绝对是司马府上最吵闹的两个存在。
“前几日上元节,你居然和陈玄伯他们跑掉了,错过看仙女的机会。”夏侯徽已经怀上了第四胎,但她还是喜欢坐在墙上晒太阳,即使每每都被母亲责难也不改;司马昭就陪她一起坐,然后转头被自己的新妇指责幼稚。“那天元姬的仙女姐姐也来了,珠光宝气,踏雪无痕,恍若化外之人。”她又想了想,再真诚地询问着同龄人:“你说,像她这样的仙女,饮食、如厕比常人否?”
司马昭居然还很严肃地考虑了这样的问题。“汝之兄长,岂非雒阳城内一凡仙?亦愠亦喜。”
他们忽然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兄长都在去年牵扯进了同一案子里,从此被免官而永不复录用。阿徽比他更难熬,因为她要承受双份的打击。
子元一点都不快乐了。她说起自己丈夫时,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Yin影。哥哥还能在我面前假装高兴,但是子元……在我告诉他我们又要有孩子时,子元连笑都笑不出来。
她开始流泪,那悲痛也感染了司马昭,使他也流下眼泪来。
他也不理我了,看我神情里都带着恨,似乎是我夺走了他的一切。
那时的儿女情长多么傻气,却又多么的珍贵和可爱。但那个鲜活的夏侯徽却转瞬即逝,而那传说中的仙女在几年之后却成为了他的大嫂。
在这期间,他结识了钟会,其实那日的相会算不上是初见,毕竟他在很早之前就藉登门拜访之机,抱过襁褓之中的太傅幼子。
那时他的长兄刚从和吴氏女的短暂婚姻里解脱,但他并不显得有多么高兴,曾经丰润的眉宇间已经染满了Yin鸷,连父亲看了都唉声叹气。景初三年的上巳,忙于公务的司马懿勒令还沉浸在初为人父之喜的次子带自己的哥哥出门散心,而孩子则抱给了早已盼孙心切的张春华。
这个时候他开始能注意到自己兄长的异样了。并不是单纯的消沉,更像是某种毒药的沉积,看着身旁无言并行的夏侯玄与司马师,作为兄弟的他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