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夏天的尾巴也要过去,S城的天气渐渐清凉下来。一场雨下来,街道上还泛着水光,人们收起伞,雨靴轻快地从积水上踏过,发出啪的一声响 ,不按常理出牌的阳光从濛濛的水雾中透过来,照着病房窗户上搁着的散尾葵。
耳边好像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时文洲觉得左半边脸暖融融的,但不知道那是阳光,毕竟他已经都快忘了阳光是什么样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正坐在一片纯白的地方,有不计其数的零碎片段从他眼前走马观花般地闪过,那些片段拼命地往他的脑海里扎去——从出生成为稚童,一摇一晃地长大,到身边聚集了很多人,长成玩世不恭的少年,再到心脏病的日益严重、冰刺一样的人格......闪过他眼前的是一个人的半生。
他虽然对自己究竟是谁感到模糊,但也能感觉到,这个人不是他。但如果不是他,他又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时文洲。”
突然,声音轻的仿佛下意识的梦呓。
他遽然抬眼,意识里除了洁白的虚幻,就是一幕幕剪影。
“谁?!”在这里,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其他人的声音,即使他觉得那声音有一点儿的熟悉。
那个声音极轻地道:“醒过来。”
声音在空旷的意识里显得十分空旷,仿佛是害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谁在说话?”
就在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到了“咔”的一声,像是玻璃碎掉了那样,紧接着所有声响都从四面八方一股脑朝他涌过来。
“少爷!少爷!”
“致言!”
“.…..”
时文洲突然觉得身体变得好重,沉沉坠入地面,摔得他发懵。这么久以来,混沌一直堵塞着他的眼和耳,猛然放开声响,仿佛尖刺扎进耳膜,难受的他皱起了眉。
“你们看少爷!少爷的手指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医生!医生!快来!快来看看我儿子!”
心跳仪的滴答声,高跟鞋踏地的声音,人群的呼喊,他感受这那些破冰似的鲜活而真切的声音,意识渐渐清醒起来,疼痛也越来越尖锐。但不论是那些嘈杂还是疼痛,都让他感到久违。
他尝试着去动他的手指,但他仿佛是被困在一个茧里,无法动弹的感觉让他十分窒息。他奋力挣扎起来,觉得渐渐有热度流过了他的四肢百骸,与此同时,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渐渐亮了起来,然后越来越亮,等那亮度都开始晃眼的时候,他眼皮一颤,终于睁开了眼睛。
突然的亮光让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光晕渐渐散去。围在他周围的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以及一些陌生的人。一对衣着考究但神色憔悴的中年夫妻站在他床边,少妇低声呜咽,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她的丈夫神色凝重,把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
他皱起眉,这些人围在他身边干什么?他怎么在这里?他难道在做梦?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少爷他醒了!”
女孩拔高的声音把所有视线都带向了他。少妇肩膀一震,立马扑到他身边,忍不住抱住他呜呜地哭了起来:“致言!是妈妈不好,你以后不要再吓妈妈了…….”
时文洲盯着妇人的脸,眼角极轻地**了一下。他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意识里在他眼前走过小半生的人的母亲。
这时,刚刚扶着妇人的中年男子也过来了,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妇人的肩。正是那人的父亲。
时文洲是真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即使以往他的脑子的确可以转的犀利而迅速,现在也有些茫然。
医生拉开少妇,委婉地道:“夫人,少爷他刚醒,让他缓一缓。”他检查了一下时文洲的瞳孔和心跳:“宋少爷,你还感觉疼吗?”
他这么一说,时文洲才感觉到身上一阵盖过一阵的痛,他疼得哼了一声,额上爬满了汗,紧紧皱起眉。
祝幽连忙紧张道:“我儿子他不会有事吧?”
“现在还痛是肯定的,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们医院会给他配最好的药,争取让宋少爷痊愈的速度快一些。请宋夫人不必担心。”医生给他换了一瓶盐水,抬起袖子抹掉一头的汗,喘了口气。方才差一点他就要以为救不回来这位宋家少爷了。他是宋家的独子,就算平日里纨绔不已行事乖张,也是被宋氏夫妇捧在心尖子上的,要是出了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祝宋恒看他一直呆呆地不说话,就探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道:“致言啊,你怎么了?还难受的紧吗?”他看着时文洲鼻尖的汗,有急又心疼,不一会儿也出了一头的汗,他又拿毛巾又取冰块,这位声名在外的宋总头一次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焦急地乱转,最后转头问医生:“有没有什么药止疼的?我儿子最怕疼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在时文洲的脑海中炸开,他突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祝幽手忙脚乱地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