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风朗气清。初放的桃花带着粉嫩的白,如脂如玉如雪。
上座之下是两排面对面相坐的五大世家子弟,茶水、糕点一应俱全,位子后面围站着一应来听讲的其他弟子。
蓝浔抿了一口碧螺春,茶香清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开,随即凉甜鲜爽,令人回味无穷。
“集思会第一问:正邪界限一向模糊,那么,何为正,何为邪?”蓝浔示意地举起案上的宣纸,将写着字的一面面向众人,“各位可宣言。”
这个题可广了去了,众人一阵哗然,似是没想到第一问就这么不好答。
思索片刻,有人踌躇着站出,“自是斩妖除魔者为正,邪魔歪道者为邪。”
又有人问:“何为斩妖除魔者?何为邪魔歪道者?”
“斩妖除魔者修炼正道,手执清剑,开万世之太平;邪魔歪道者修魔、诡两道,执佞剑为害人间。”这是最普遍的说法。
魏无羡反对,“若是手执清剑者虚伪自私,执佞剑者有情有义,何解?”捻了一颗花生,向上抛去,花生Jing准地掉入口中,“要我说,心正一切皆正,心邪一切皆邪。”
蓝曦臣同意,嗓音携着款款温柔,似是将世界万物都包容于怀。
“邪者心外有所求,正者只求自心。不以私心为之,不以恶小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不惧人言,敢为人先。古人有云:降魔者,先降其心,心伏,则群魔退听;横者,先驭此气,气平,则外横不侵。”
有外门子弟小声地反驳,“可若是有情有义,又为何要选择执佞剑?”
他自以为讨论的人多,声音又不大,当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可前面坐着的又岂是一般人。
魏无羡当即便嗤笑道:“若是人人前途似锦,大道通顺,又有谁喜欢在荆棘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蓝浔赞同,“是极,我倒是觉得不必想的太过复杂。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受人诽谤,遭人非议,蒙人欺辱,正邪的反应定是截然相反。”
“守心守则,不忘初衷当是正者所为。反之,以暴止暴,不留底线,戕害无辜者乃为邪。既立于世,当以修心守心为重。”
正是若有所思间,第二题开启。
“集思会第二问:身不由己之时,所行之事与心中道义相悖,如何取舍?”
有了上一题的对比,众人慎而重之,不敢轻易开口。
金子轩沉yin,眉间一点朱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的越发面如冠玉。
“忠诚和信义乃为人之本,修道者自以天下为己任,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行所为上对得起天,下不负地,是所谓大丈夫也。”
温情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矜傲,追问道:“利义之间尚能选义,但是倘若涉及自己和在意之人的性命安危,如何抉择?”
众人一时犯了难,有那义薄云天的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有那趋利避害的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蓝浔把玩着茶杯,忽然点名,“忘机,你觉得呢?”
蓝忘机素衣若雪,气度雍容,沉声道:“世间安得双全法,当断则断,两者择其重。”
蓝浔满意地点头,“还是那句话,守心为重。”
“第三问。”
蓝浔挑眉轻笑,双目间光亮流转,容颜焕发泽润,竟是比身后的桃花还要艳丽几分,“这第三问可是有趣的紧。”
“三问:蓝氏雅正集天下闻名,蓝姑娘和蓝二公子同样身为蓝氏嫡系子弟,行事作风却完全不同,既连彼此都无法说服,敢问三千家规何以服众?”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哗然,不知哪位仁兄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如此质问。
蓝浔端正坐姿,双手一拂衣袖,开始认真了。
“既然是针对我和忘机提的问题,我倒是非答不可了。”
“首先,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本身就立不住脚。蓝氏制定雅正集从来不是为了服众,也不是为了将所有蓝氏子弟培养成一个模子。而是意在规束自我,严于律己。”
“其次,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有谁能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所认为的全是正确的?雅正集也是如此,我和忘机,和所有蓝氏子弟遵守蓝氏家规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认同。”
“再三,我和忘机虽日常行事作风截然不同,但谁人能说我们的道不是出自同源?因此根本不存在‘无法说服彼此’这一说。”
“最后,若是这位道友不认同‘求道是一个不断求索新知,探索真理的过程’这一言论,那么敢问这位道友,何为求道?何为修仙?”
自来听学,各大世家子弟面上不显,心里却或多或少觉得蓝氏家规苛刻。这一发言振聋发聩,令人深省,众人惊叹之余,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蓝氏的三千家规。
风暴中心的蓝氏三姐弟不动如山,两两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巳时末刻,论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