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回忆总是动人,我百般沉溺,直到Jade在本该直行的街道左拐。
“去哪?”
他回头望我,“你真睡傻了?不是说好去买圣诞树吗?”
好不容易盼来的圣诞假期,是我们少有的同居日子,我想起来,自己上周确实求过Jade陪我装扮圣诞树。
他虽改了国籍,却也不信仰上帝,用他的话说,如果人人生来自有原罪,那除了死亡,无可解脱。
“主(上帝)要我们赎罪。”
彼时他吸着香烟,往我脸上吐气,“小川,人活着就是在犯罪,恨是罪,爱也是罪,每一席谈话,都是一场罪行。”
“那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接骨木上的黑浆果。”
“为什么?”
“枝梗带刺,人们碰不到我。就算摘下,也要见血入rou。”
我又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做玫瑰。
他说,玫瑰烂俗,只配腐坏。
“冷吗?”
到达商场还要穿过几条街区,夜空静谧,有细小的雪花飘落。
我露在外面的耳朵冻得通红,德国的冬天干冷,要是有风,寒气侵衣绝对刺骨。
未等我回答,Jade已经把包挎在肩上,双手替我戴好帽子。刘海被帽檐压长,落在睫毛上,下一秒,指尖便贴心地拨开碎发,还原我被遮挡的视线。
“让你多穿些的。”他有点责备我。
“我穿的和你一样多。”
Jade无视掉我的反驳,右手握紧我的左手,顺势滑进衣袋——冬日里最暖的地方。
想来我有一点说错,他在对待我时还少有温柔的方式。可如果Jade的温柔不是假装,该有多好。
波茨坦广场灯火透明,橱窗里舞动的胡桃夹子不分昼夜,是引小孩子驻足的最佳地点。穿过旋转门,直行至林荫路尽头,有家专门卖圣诞饰品的礼品店,Jade的第一顶圣诞帽便出自于那里。
我们在大厦里穿行,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夏天人气高涨的音乐喷泉冷冷清清,只有雪花无声飘落,化散在干涸的池底。
“Jade,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暖气上行,他松开我的手,商场里熙来攘往,他不愿招惹别人的目光。
“都好。”
“认真点,Jade。”
“你送的都好。”
他说得半分敷衍,我听了十分真切。
店里一派甜蜜温馨,顶棚对角牵起五色彩灯,轻俏的圣诞歌连绝不断,到处是孩子兴奋的笑声。
“还记得我们两年前来这里吗?”
Jade站在货柜前,打量着圣诞树的尺寸,“你说你把树枝掰断那次?”
我羞红了脸,“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难得开起玩笑,“我回去看到那颗光秃秃的树,还以为你被商家骗了,差点拎起它寻过来。”
“求你了,Jade...”
见我不堪戏弄,他终于截断了话题,转手拧开彩灯开关。流光四散,他拎起一节问我:“可以吗?”
他的脸隐在灯光后面,不知是不是太近的原因,我的目光对焦在他的眼睛上,面前的灯光反而模糊不清。
光在他眼里明灭,像阿尔卑斯湖面上镶嵌的蓝绿晶钻,我一时不想回答,只为了多停留几眼。
“可以。”卡在他不耐烦之前,我结束了这场对话。
包装圣诞树的礼盒挺大,虽然不沉,拎着也有些碍手。我知道Jade不喜欢父亲派来的保镖,宁可自己吃力,但我还是坚持把背包要过来,替他分担一半。
从店铺再进街道,周身暖和了不少,沿路返还,我看到摆满甜甜圈和nai油挞的零食店,甜腻的香气充盈鼻腔。
“Jade!”我招呼他,“看这个姜饼人,很像你。”
他虽不情愿,还是过来瞥了眼,“姜饼人不都一个样子。”
面前的姜饼人确实单调得可怜,唯一传神的地方就是额前的碎发,扬起的弧度同Jade如出一辙。
我笑着朝老板说:“帮我包这个。”
简单的油纸包装,我捏在手里和Jade的脸仔细对比,“这是小Jade。”
“行啊,那今晚让小Jade陪你睡觉。”
他惯会说这种话来推垮我的信心,不过我学着从语气分辨,尾音上扬,这不是气话。
回到住处的最后一站要路过勃兰登堡门,柏林平时禁放烟火,只有在跨年夜的晚上,人群长队排到胜利柱前,才能一同仰望璀璨的夜空。
Jade讨厌人多的地方,他虽然擅长与人打交道,却不热爱吵闹。我没那么多要求,只要身边有他,靠近他,拥抱他,便是我的本能。
这份爱慢慢发酵,越发像是夏日蚊虫叮咬后的红肿溃烂,熬过一个冬日,依旧瘙痒难堪。
但无谓的猜想终究敌不过情.欲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