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过天晴,一大早众人便离开了汝州城,前往南华山。虽然此时洪水已经退去了一些,但仍有些低洼地还泡在水中,一路上携老扶幼的流民依然随处可见,阿朔骑在马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谢问料想阿朔心中一定还惦记着小凳子,怕他伤心难过,便一路上陪着他说话解闷,逗他开心。到了晌午,众人在驿站歇脚休息,谢问有些困倦,枕着行李打了个盹儿,谁知就这么一闭眼的工夫,再一睁开,阿朔就不见踪影了。他茫然四顾,哪里有阿朔的人影?于是连忙摇醒皇甫轲,问他有没有见到阿朔,皇甫轲也是一筹莫展,谢问急忙跑出驿站,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一条河边上发现了一个人影,那人正撩起衣裳下摆,想要走进河里去,看背影正是阿朔无疑。
这小傻子该不是想不开要跳河寻短见吧?
“傻小子!你干什么!想找死么!?”谢问飞也似地冲过去,一把拉住阿朔的手,猛地将他从河里拽上来。
阿朔一个踉跄扑在谢问怀里,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他:“大哥哥,那儿有条鱼。”
谢问顿时哑然,原来不是要跳河,而是要捉鱼啊。他呼地长出了一口气:“你想吃鱼?想吃鱼就告诉我,大哥哥帮你抓。这水势这么猛,你不识水性,一下去准被卷走。”
说着他让阿朔在一边站好,自己走到河边,脱了靴袜,跳进河中。不一会儿便捞了一条肥美的鱼儿上来。
阿朔望着他,眼中流露出崇拜:“大哥哥,你不但会飞,还会捉鱼,太厉害啦!”
“会捉鱼就了不起了?你也太好打发了吧。”谢问嗤地一笑,接着嗖嗖嗖地将好几条鱼丢上了岸。阿朔惊呼一声接住,那鱼儿在他怀中活蹦乱跳,阿朔开心地笑着,就像一个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糖果的孩子。
等谢问浑身shi淋淋地上了岸,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这么冷的天,还跳进河里捉鱼。你就不怕害了风寒么。”
皇甫轲不知何时出现在阿朔身后,拧着眉头看着谢问。
谢问一拍胸脯道:“放心吧,师尊,我身体好得很。就算数九寒冬也照样能下河游泳。”
皇甫轲冷笑道:“如今瘟疫流行,这河水想必也不干净,你忘了四年前你是因为什么而病重垂危的了么?如今还想再体验一次?”
四年前,谢问跟随父亲淮南郡王深入西南腹地,剿灭当地的割据势力。西南地区炎热chaoshi,有些深山老林里更是瘴气环绕,毒虫猛兽层出不穷。谢问正是这时候感染了瘴气,之后便一病不起,若不是淮南郡王及时将他送到南华山求医,恐怕他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回想起当时发病的痛苦经历,谢问不由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师尊教训的是,弟子以后不敢了。”
皇甫轲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道:“把衣服脱了。”
“啊?”谢问先是一愣,随后玩味一笑,“师尊,你说什么?”
皇甫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沉下脸色道:“孽徒!为师是让你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免得你染了风寒,你想到哪儿去了!”
谢问连忙耸肩:“岂敢岂敢,弟子哪儿敢乱想啊。”说着便在皇甫轲面前开始脱衣服,皇甫轲一拂袖扭过头去,走到一边捡木柴去了。
皇甫轲用找来的木柴生起火,又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将谢问脱下来的衣衫挂在火旁烤着。谢问则光着膀子,露出结实健美的小麦色胸膛,手拿几串烤鱼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当鱼被烤得外皮酥脆时,他问附近店家要来了些孜然与盐巴撒在鱼上,那烤鱼顿时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阿朔在一旁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谢问把鱼烤好之后先递了一串给他,阿朔接过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咬,结果猝不及防地被烫了嘴皮,痛得他泪花直冒,撅起嘴巴呼呼地吹个不停。谢问被他逗得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其实他早知阿朔会如此,却故意不提醒他,就是为了看他出糗。
谢问接着将烤好的另一串递给皇甫轲,他一转头皇甫轲便立刻垂下头去,但眼尖的谢问却捕捉到了那唇角边的一丝笑意。
在谢问的印象中,皇甫轲是从来不笑的,至少在他面前很少露出笑容。皇甫轲的所有表情之中,谢问最熟悉的只有生气和面无表情这两种。
曾经有一次,谢问这么问过皇甫轲:“师尊,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那是四年前,当时谢问刚刚因为皇甫轲的妙手救治而起死回生,并拜皇甫轲为师。作为一个曾经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谢问的心情从未这么好过,他从小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对于生死早已看淡。如今,死里逃生的他隐居在四季常青的南华山脚下,每日面朝青山绿水,耳听鸟语虫鸣。那些战火与厮杀仿佛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令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所以当皇甫轲反问他你为何那么爱笑的时候,谢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都过得逍遥快活。”
皇甫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不嫌这粗茶淡饭的日子枯燥乏味,反而觉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