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树林,往南走出几里地,便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村落,四五间农舍散落于阡陌之间,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村中潺潺流过。
刚一进村,谢问便随便逮了一个路人问广化寺怎么走。被他逮住问路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看到谢问便吓得花容失色,谢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出狱,光看外表估计跟山里跑出来的野人没什么两样,当下毕恭毕敬地对那少女鞠躬赔了一礼,称自己是从他乡逃难过来的难民,问是否可以借地稍作休整。
少女起初确实害怕,但她见谢问说话条理清晰,似乎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况且此时天下初定,战火未歇,加之天灾连绵,流民难民的确不计其数,这少女心地淳朴,便也不疑有他,爽快地收留了谢问。
总算找到了落脚之地的谢问先是跳进村旁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澡,搓尽满身满脸的脏泥,随后来到少女家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刮掉乱糟糟的胡渣,将一头散发打理干净,整整齐齐地束了起来。此时少女已经为谢问热好了一笼包子和一碗小米粥,端着碗筷刚走进来,一见谢问便怔住了。
“公、公子……你,你……”少女盯着谢问的脸,瞠目结舌起来。
谢问扬了扬清逸的眉梢,微微一笑:“姑娘有何吩咐?”
“不,没什么……你,你请便。”少女满脸通红地放下包子和小米粥,竟扭头跑走了。
谢问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他不以为意地坐下,抓起包子就着小米粥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谢问向少女表达了谢意,顺便请教了广化寺的方位,得知广化寺就在村口西边的山上之后便告辞而去。少女与他说话时一直不敢用正眼瞧他,临别时却又依依不舍地把送他到村口,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小路之中。
谢问没有花太大工夫便找到了广化寺。然而他并不知道几十年前的一场灭佛运动把广化寺毁去了大半,寺庙中的佛像被尽数捣毁,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间破败不堪,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偏殿。
这样的地方会有他要保护的人?谢问将信将疑地推开偏殿的大门,一个人影嗖地从他面前一闪而过。谢问警惕地迈步走了进去,环视一圈,整个偏殿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杂七杂八地堆着一些桌椅杂物。
“有人吗?”
谢问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内,但并没有人回答。
(那男子叫我保护的人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叫阿朔?)
想到这里,谢问开口道:“阿朔?你在吗?有人告诉我你在这儿,让我来这儿找你。”
话音刚落,杂物堆里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一双如墨似漆的剪水明眸滴溜溜地盯着这边,目光中满是好奇。
想必此人就是那个阿朔吧。谢问不自觉地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他没有走过去,而是蹲了下来,像逗小猫小狗一样冲那人挥了挥手:“你就是阿朔?”
“我是阿朔,你又是谁?”
一个有些稚气,但又如同山泉般澄澈通透的嗓音从杂物堆中传来。
谢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回答道:“我叫谢问。”
“你是坏人还是好人?”对方又抛出了一个天真的问题。
谢问不觉失笑,心想也不知这名叫阿朔的人多大年纪,说话如此稚气,怕不是个孩子,于是笑道:“我是来保护你的,当然是好人。”
这么说完,角落里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杂物堆里爬出一个人,那人笨手笨脚,整个身子还没完全出来,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堆积如山的杂物轰然倒塌,那人“哎哟”一声被压在底下动弹不得。
谢问赶紧上前搬开倒塌的杂物,拽着那人的胳膊把他拖了出来。名叫阿朔的男子一边呜呜叫痛一边抬起头来。他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可把谢问吓了一跳。
枯黄的脸上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好皮,塌陷的鼻梁下两个鼻孔朝天翻着,杂乱的八字眉下两只眼窝深深凹进去,颧骨却不自然地凸起,活像一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癞皮狗。饶是谢问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丑陋不堪的人。这要是夜晚寻到此处,谢问绝对会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即便如此,谢问还是很有涵养地保持了处变不惊的态度,他定了定神,拍拍阿朔身上的灰尘:“阿朔,你没事吧?”
阿朔捂着后脑勺,眼角溢出泪花,咧着嘴巴哭道:“阿朔的头破了,阿朔要死了。”
谢问大吃一惊,连忙拿开他按在后脑勺上的手一看,哪里有什么血,不过是肿起了一个大包。谢问松了口气,把手按在那包上揉了揉:“没事,头没破,死不了。”
阿朔只觉得脑壳痛,哪里信他,依然扯着嘴角哭。谢问有些不耐烦:“别哭了,你本来长得就丑,再哭更加像癞皮狗了。”
阿朔更委屈了,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谢问:“你胡说,阿朔才不是癞皮狗!”
说来也奇怪,阿朔虽然人长得丑是丑,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澄澈透亮,目中似有星辰。再加上那一副高山清泉般轻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