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龄的忧虑并非空xue来风,距殷县一战后,过了足足十三日,斥候才在崤关西望见运送粮草的运输甲。此时,神机营只剩不到两日的粮草,即使营中机甲已经修缮完毕,后方饷粮不足,崔狻也不敢贸然出击。
所以这半个月来,神机营虽然收复了北边五十里地,但拿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城,始终未敢接近洛阳。
只因区区粮草,白白延误大好军机,崔狻在千里照影镜中望见缓慢行进的押运队伍时,气得牙根发痒。
谢九龄这会儿却已经镇静下来,气定神闲道:“走罢,我们去迎接静王。”
太傅前几日刚给他寄了家书,说押运粮草的使节是二皇子静王殿下。从接到信开始,谢九龄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战时押运粮草乃是兵家大事,按常理来说,此时最适合押运粮草的,应是三皇子诚王。一来他上过战场,二来他拥有太极甲龙王,是最能保证粮草万全的人选。
“圣人没派诚王来,临阵换了没上过战场的静王,确实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崔狻问道。
谢九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他今日穿了身素面的青衣,手里拿的也是竹骨的扇子,看上去比平常简素许多。但亲自经手过他衣物饰品的崔狻,不会被这假象蒙骗。
衣衫是越地进贡的素罗裁成,素罗经纬细密纵横,轻柔如云雾,纵使没有刺绣也不妨碍它千金一匹;折扇之骨取潇湘之地春生的无瑕青竹,需得匠人十日间以文火杀青沥干,却不能损伤其青翠的色泽。至于那泼墨山水的扇面,乃是前朝山水大家的手笔,不知散尽多少银钱才能换来这小小一幅。
不过这已经是谢九龄看上去最朴素的打扮了,照他的话说,这是要与将士们共甘共苦。虽然目前神机营的粮草还勉强够用,不至于让将士们忍饥挨饿,但显然,后方虚空还是让不少兵士忧心忡忡。
“省吃俭用”了几日的谢将军将那扇子摇了摇,姿态仿若话本里的白衣谋士:“押运使由静王担任,虽然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子狩你可还记得?诚王送我山参附子之事后,我曾说过,此事让谁得利,谁就可能是始作俑者。”
“但是那件事只让诚王禁足思过了十来日,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崔狻说道。
圣人将这事归咎于诚王的粗心大意,从轻发落。而知晓谢九龄鼻衄内情的太傅和崔狻也不会耿耿于怀——毕竟真凶不过是几盘荔枝——这事当时就算放下了。崔狻一时没想到谢九龄竟然旧事重提,又问了一句:“难不成粮草押运,和过去那么久的事还有关?”
谢九龄勾起唇角:“自然有关,虽然当时圣人从轻发落,没有追究罪责,但那件事终究在圣人心里埋下了一点疑虑。这种疑虑平常不会显现出来,但在关键时刻,圣人必定会不由自主地怀疑诚王。即使圣人相信诚王的人品,也会质疑他处事不周。”
“可是依我所见,圣人是个明君,真的会看不出来诚王受人陷害?”崔狻半信半疑道。
“就算看出来了,诚王在圣人心里,依然会是个不够成熟、不够细心的皇子。”谢九龄轻描淡写道,“就算是陷阱,毕竟是诚王没有亲自送药,才让人家钻了空子。正因为圣人是聪明人,即便是件芝麻尖大的小事,也能成功让诚王失去圣心。”
“可是诚王失势,无非太子、静王得利,幕后指使是谁昭然若揭。圣人为何又会选静王作押运使?”
谢九龄乜斜他一眼:“假设你麾下有一名勇武忠诚、但行事粗犷不计后果的血勇悍将,好似一条猎犬;还有另一名城府颇深但行事周密的将领,虽然后者偶尔会利用战事中饱私囊,但你笃定他不会背叛你,如同一匹野狼。当你有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仗要打时,你会派谁上阵?”
崔狻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说:“……我选野狼。”
谢九龄笑道:“就是如此,圣人就算对静王和太子心存疑虑,但也会选心思更缜密的那位。太子坐镇东宫,且身份贵重,不便作押运使,最后自然是虽然不声不响却谨慎小心的静王来送。何况皇子们就算兄弟相争,目的也并非撼动皇权,对圣人来说,选谁都并无不可。”
“那么当时想害你的人果然是……”
谢九龄微笑道:“看这状况,九成就是静王。仔细想来,静王虽然不显山露水,消息却颇为灵通。既然能拉拢宦官,打探我多看了哪件玉雕一样,那么收买太医为我诊病、或是收买诚王府的杂役,让他送热**材给我,应当都非难事。”
崔狻听他这番分析,再看那渐行渐近的机甲队伍,顿觉它们每一个螺栓上都刻着“来者不善”四个大字。他犹豫片刻,问道:“要不要将此事报给圣人?”
“空口无凭,仅凭我的臆测?”谢九龄瞥他一眼,晃了两下扇子,“且不说东宫也有可能这么做,哪怕此事真是静王所为,他全程也没有亲自动手。我们禀告圣人,顶多查到静王与宫人过从甚密,届时他可抽身而退,我们却得不偿失。”
崔狻瓮声瓮气道:“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他。”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