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谭厉清,赵国商丘,州史扮车夫打探病情,挚友惜挚友孤家寡人
谭厉清与齐且末联系的方式非常隐蔽,是通过两个小小的陶盘,齐且末一个,谭厉清一个。两个陶盘子里全都盛满白净的细沙。齐且末有什么想对谭厉清说的,就在沙子里写了,谭厉清那边盘里的沙子上,就会出现齐且末写好的言语。
这个陶盘摆在齐且末书房的一间柜子上,外人只当是摆设,根本看不出什么古怪。
距离上一次谭厉清收到齐且末的信息,已经将近两个月。
按照从前的情形,齐且末十天半月杳无音讯,是寻常事。然而,两个月什么讯息都没有,倒是第一次。
谭厉清试探着给齐且末写了份奏表,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看他怎样回复。然而奏表批回来,并不是齐且末的字迹。谭厉清觉得奇怪。他想,难道齐且末懒怠批阅文书,找了人给自己草拟批复不成?
他又写了几份。得到的批复的字迹全部和上一封相同,甚至连遣词造句的语气都十分类似。和齐且末的习惯相去甚远。
看来确实找人代批了。谭厉清想。
他开始派人暗中打探消息。齐且末工作一向认真勤奋,如果他自己能批阅,必然不会让他人代批。如今这情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打探这个消息并不难,谭厉清很快收到了回复。原来齐且末生病,无法理政,现在是大公主临朝。
谭厉清心里咯噔一下。他担心齐且末恐怕不是简简单单地生病,而是旧疾复发。
他早就知道齐且末的病会复发的。
八年前齐且末初次发病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谭厉清不懂巫术。齐且末生病,郎中束手无策,他也只能干瞪眼着急。
你问为什么谭厉清不懂巫术?虽然他家代代相传,天生有施术做法的本事,但是谭厉清本人却非常厌恶巫术,将其视作祸害,从来都不肯学。他这样想没什么奇怪的。谭厉清是土生土长的赵国人,赵国不事鬼神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厌恶巫术非常正常,更何况谭厉清一向自认为是一个正经人。这种神棍的玩意,他瞧不上。
在谭厉清年纪小的时候,如果家里有长辈硬逼着他学,哪怕他再怎么厌恶巫术,估计也不至于一窍不通。可惜,他父亲成天忙着迎来送往,贪银买官,没有心思教他。他爷爷死得早。剩下他母亲给他Cao心,只是他母亲并不懂巫术上的事。
等到齐且末病危,眼看撒手人寰的时候,谭厉清才开始捶胸顿足、暗自懊悔。如果自己早点学了巫术,遇到生死关头,或许还能尽力让自己的好友多活一段时间。
幸好后来米娜出手,给齐且末救回来了。谭厉清觉得庆幸,也觉得侥幸。他不敢再指望运气,而是自己暗暗发狠,今后一定要发奋钻研巫术。
他在这上头的天分很好。虽然没有人答疑解惑,凭他自己的悟性,学起来没觉得有什么艰难,掌握十之**轻轻松松。
剩下那一二分,等着时间久了,慢慢自然能够开悟。
谭厉清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学习巫术如同读书考试一样,需要有人在旁边指引。比如科举考试写文章。哪些观点不能写,哪些观点可以写,今年的主考官赞成那种观点,当今的赵王仰慕哪位先哲,都需要有识途的老马给新人一一辨析清楚。凡此种种,与一个人的学识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大多数人的喜好、当权者的偏好罢了。这样的东西,古书里怎么可能谈及?这也是为什么写文章的时候需要有人教导指点,为的就是把古人的想法做出今人的意思来,迎合今人的喜好。
巫术也是一样。每种法术有适用的条件和使用的后果,也就是反噬。随着施咒人的目的不同,同样的法术会有不同的反噬。比如谭厉清的先祖,虽然用了一个杀神夺舍的邪恶咒语,按照常理,他家百分百要背着万世的神降惩戒。但是,他们所作所为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赵国王族,为了协助他们灭神称霸。所以谭家虽然施了咒,他们自己却没有受到什么反噬,主要遭罪的是赵国王族。凡此种种,都与咒语,也就是“术”无关,而是与“法”,也就是施咒的情形有关。
写了咒语的古书里怎么会提及当今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噬?
因此,学习施咒,一定要有女巫在旁边引导,才不至于出乱子。谭厉清他家一向“法”学得不好,胡乱使用邪术。虽然在一般人看来,他们是强大的巫师,然而,若要让真正的女巫看,他们就是一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蠢材。
没学到家。
这回谭厉清打着来商丘述职的旗号,实际上是怀着查探齐且末病情的心思。如果齐且末情形不妙,谭厉清有百分百自信可以把他救回来。
前提是先搞清楚他现在什么情况。
然而,病情探查一点都不顺利。
谭厉清先是与五台众大臣来往应酬,期望从他们嘴里套出消息。可是事与愿违,谭厉清一无所获。这些大臣们透露给他的,仅仅是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