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香,”解棠一面走着,将那只方方正正的匣子移至一只手上托举着,另一面信手扫开屋中一只半人高的兽形青铜香炉的盖顶,又探身伸臂拿住飞开的盖顶,往边上一放,慢慢讲解道:“以鬼医Jing血做引,可召来鬼灵,为召者驱使。无灵智者,酬之鬼医灵气;有灵智者,许其了却旧怨。此是诸家皆有的香品,香方也是人尽皆知,不过因了其中五味香材极为难得,且了却那被召鬼灵的旧怨委实是桩繁琐事,故非到迫不得已之境,鲜少动用。便是人人出师离家之际皆会携上几个香丸香瓶,大多也只是将其视作辟邪的吉物,并未有人会想去将其燃起。”
她将那木匣子盖也揭开,却不好也像对待香炉盖顶一般随意搁至地上。正在那犹疑的一瞬,一旁早已被调教好的谢玉玑早有预料,忙不迭推来小桌,一气呵成地推至香炉一侧,解棠也随之搁下手中一直拿着的匣子盖,接着说道:“殷之的谋划称不上有多Jing妙:诸位都应知,这招魂香有一个妙处——因着此香是借鬼医血气扩散去召来鬼灵,血放了多少,香便能飘多远,能召来的鬼灵便有多少。这香与血的用比不可轻易减小,但用的人一多,却能均摊召来的鬼灵……”
此话一开,还未言尽,便如滴水进油锅,人圈里猛然爆出一串喧哗,解棠当机立断抓起手边的匣子盖往小桌上狠狠一砸,在震天的一响后好歹清静下来,应付这么一大家子人已经开始让她感到疲惫了:“殷之自然也会与各位一同放血燃香,你们眼前这位监察使年纪虽轻,但也知道责无旁贷。”
“——诸位可能看不惯我如此行事,”解棠抬起眼帘瞥了眼周围人圈,复又立马垂下,语气里之前极力隐藏的不耐开始冒头,这让身后的谢玉玑乍然一听,恍惚间还以为是初见之时慵懒娇气的解家小哥儿,“但解家人的监察使之职是三家推举,既然如此,想必我家行事厌恶弯弯绕绕、偏好快刀斩乱麻的家风诸位心中也有些底,便不要奢求殷之有多好声好气。你我皆知,尽快擒下叶限、将叶家兄弟救出方是正经——”
“——还要救谁?!”不知是今日里第几声打断解棠的嚷叫,让解棠攥紧了手中一直捏着的匣子盖,“看这人不是在这儿了吗?听他刚才说法,还未曾成家——”
说话那人粗声粗气的,还自认是含蓄而幽默地嘿笑两声,然后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一声气音激得解棠近乎要扬起手来,将手中捏着的那个匣子盖掷出去。
但在此时,那与解棠见完礼之后便一直不作声的盛家长子盛础润像是才回过神来,终于见不得族人再丢丑,一声厉喝将那人喝退,又在身后一群人中的斜睨中恭恭敬敬地依次向面色不善的两人致了歉,才让解棠捏着匣子盖的那只手紧了又松,最终勉力露出了个笑脸,将手中物什轻轻放下——
“无碍,”叶拙轻轻巧巧地截了解棠的话头,笑yinyin地环视一圈,说道,“守成虽受制于人,难有动作,但毕竟身为男儿,也不好事事仰仗两家,此事守成于大晋出征之前便已有了计较,早就将兄长安置好了。而现下诸位齐聚一堂,为的不就是早日解救再审理了我那先祖,此时若成,诸位便都是守成与兄长的救命恩人,何必为了一桩莫须有的事吵得个面红耳赤,伤了和气呢?”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朝解棠使着眼色,解棠冷冷淡淡地回看过去,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倒也没再揪着不放,她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现在事没有了,她也不会凭空生事。
“燃香之前,还请盛家诸位前辈布下守阵,殷之此法虽说得轻巧,但少了前头的周密筹备,也是难成的。还是得劳烦前辈们费心了。”说完,解棠就垂了眼睛,抽出巾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擦起手来,匣子里有陈年木屑灰和在之前飘进的些许招魂香烬,又将那张巾子扔到匣子中那个只露出个浑圆的香盒盖顶上,方才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盛家人,笑着一字一字慢慢地将最末一句话复述了一遍:
“还是得劳烦前辈们费心了。”
人们这才开始动了起来。
屋里渐渐空了,盛家人要么走门要么跳窗的离开了这间屋,当然,后者居多。
等官帽椅和屋中香炉的周围都空开了,解棠还在整理准备香器,动作悠然到近乎缓慢,不像是大战在即,也不像是刚经鏖战。而她身后的叶拙却没了之前安抚调停两家人的从容,颔首扶额,背靠着椅背,整个上半身都看不甚清楚,看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解家主想过这时候的定国公,会是如何吗?”
解棠身后有这么一句话冷不防地响起,叫她手上动作一顿,脸上却是不自觉地露出个微妙的表情来。她没回头,继续将手下的已然硬成一块的招魂香切碎、用刀身压成粉末:“守成兄问我这个作甚?”
叶拙回答的语气十分疲乏:“只是问问。”
解棠这才终于停下手下的动作,仰头沉yin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叹气道:“我刚刚想了一下……嗯,可能被藏起来,也可能会死,我的回答没什么意思,但也就这样了。”她到这儿之后就没想过方苍梧,刚刚是抓紧时间回想了一下,也不肯多费心思猜测,故此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