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尽管弯腰去捡了东西,解棠的手还在博山炉的上面高高地吊着,血已经半凝了,只时不时落下来一滴,身子却仍是半蹲着,另一只手里捏着那一枚衔石鸟,眼睛睁得很开,显出点不敢置信。
盛伊见她这姿势累得慌,轻轻地试探着“唔”了一声,想让她新认的妹妹回魂。果然,这一点声响立马换来了解棠一个警觉的抬眼,她微抿下唇,复又低头,将那枚衔石鸟轻扣在掌心,立起身体,用空茫茫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屋内,浓烟挟裹着血丝猖獗地四处翻起涌动。
解棠眉心微微地收紧,露出一点隐忍的不悦神色,平悬在玉质山峰上的手牵动三个流血的指尖往下一颤,再拢住,猛地往前一甩,飞旋出的几颗血珠顷刻间便被浓烟吞没,成了其中血丝的一部分:“既应其召,又获吾血,不可再贪,来者——请去!”
说完,把住窗户房顶的谢玉玑诸鬼仆慢慢脱开他们镇守的地方,老实退到自家主子身后。
内间的窗子真的是大,屋里的浓烟不一会儿就识相地窜了个一干二净,尽管还有一小部分不太识相,是谢玉玑赶着走的,但这点动静并没有引来他的主子一丝注意,解棠冷凝了一张脸,正一嘴叼了布条头,一边用手肘压住布团,再拿尚完好的那只手持了刀去裁那布条——这时盛照才发现这姑娘刚才割的不是她的指尖,而是第二个指节,的确,割在这个地方既方便包扎又方便活动,难为她想了出来。
一边的盛伊赶忙去搭了把手,却在这时发现解棠手里仍扣着那衔石鸟符不肯放下,不禁好奇,但解棠手上的伤要紧,她便也没有多问,只接过布团与刀,忙活起来。
解棠却注意到了盛伊这喉咙里细微一声,轻声问道:“嫂嫂,何事?”
又见盛伊目光所及,便自问自答了:“估摸着是外公惦记送来的。”
盛照刚把大窗子拉了下来,以免外边有人路过瞧见里面的事,闻言对解棠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开口问道:“刚刚姑娘家的问这孤魂野鬼,这姓崔的是何方人物?姑娘家的是要做什么事吗?要我夫妻二人搭把手吗?”
解棠看他一眼,又收回,再拿眼睛瞥了一下地上落着的那张被遗忘颇久的雁皮纸,示意谢玉玑把它给拿回来,才回答道:“其实我此次来大晋,不过是来会一个旧友,恰逢我这旧友家里有要和这崔徵定亲的意思,但这人身家来历都不甚清楚,于是我就被托着来这边打探打探。而这一路上便如大海捞针一般,没探听到几句话——适才这个法子也是我突然才想到的,想着招魂香都点了,这血一时半会儿也止不住,倒不如一次问个干净——盛大哥可是听闻过这人?”
说完,她接过谢玉玑挟过来的那卷成筒子般的纸,却没打开看上一眼,反手就直接扔到竹箧子里,抬起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盛照。
盛照沉yin半晌,像是回忆,可还是摇头:“不曾听闻过。”又见盛伊已经将解棠的割伤包扎停当,忍不住夸赞起自家内人的灵巧,盛伊却没在意夫君的溢美之词,倒是显露出对解棠口中旧友的极大兴趣,摇着解棠胳膊要她多讲几句。
解棠却不想把齐澈的事拿来作谈资,她私底下偷偷调查崔徵本就是逾越,再把齐崔二人的事摆出来说道——那她岂不是将廉耻心都不要了?!
被婉拒了的盛伊不免失落,三人间的气氛也不免冷僵起来,见此情况盛照连忙走过来,一脸歉意地向解棠道是自己将妻子宠坏了,结果他转脸就换了脸色,笑yinyin地继续去哄着盛伊:
“何必去探听别人家相看女婿的事?人家是姑娘家的旧友,是信任姑娘家的才托付给她这桩事,她要是转头就跟你倒落个干干净净,怎么对得起她那旧友?!你要是想当丈母娘,以后生个十七八个闺女,想怎么挑女婿就怎么挑女婿!”
盛伊被他逗得一笑,盛照见了大喜,连忙再接再厉:“反正这递话的差事也不费多少功夫,我们完了事,就沿着大晋边上的拦海大坝一路走上来,之前你不是一直想看吗?我们这次就看个——”
“大坝?!”因为弄僵了气氛而一直乖巧沉默地听着盛照哄人的解棠突然突兀且愕然地惊声念道。
之前提过,这姑娘的思维模式在不同环境下是不同的。
好巧不巧,刚刚她才收到的一样东西勾起了她回忆,又恰好撞上了敏感词——所以,那时不觉得有问题的一些事,放到现在解棠眼里来看,就隐隐约约觉出不对来了。
她喃喃地再念了一遍:“大坝?!”又迅速回过神来,看着面露惊吓之色的盛家夫妻,面不改色地编了一个谎:“适才盛大哥说要带嫂嫂去走一边这大晋的拦海大坝,我便想起我的双生弟弟来,年少不经事的时候还约着要一起走四方,这大晋的拦海大坝就是我们俩约着一定要来……只是终究是年少不经事,不晓得世事艰难,事难遂人愿。”这当然是骗人的,他们称得上年少不经事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拦海大坝。
盛照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这大坝之前溃过一次,再建也不过八十来年,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再坍,我们不急着去看那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