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远,高台之上,恰宜饮茶。
就是齐家主事务繁多,烹茶候友之时还得听人聒噪。
“——也是,像家主这样的人,自小锦衣玉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地过了大半辈子,怎么会明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滋味?但家主您也别忘了,就是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贱民们养活了我们这些士族——”
“停,”齐墨放下小蒲扇,长指按上额角,“虽然石伯说得十分在理,但等一会儿齐墨有客要来,不好怠慢了人家,而可巧齐墨还有两个疑问想问问石伯,倘若石伯能解了齐墨现下的惑,再接着讲下去也不迟啊。”
须发皆白的老者很不乐意,出声呵斥道:“家主明知有长辈来议事,还约人喝劳什子茶?!对长辈这点尊敬也没有,还怎么做家主,也不怕掉了我齐家的面子?!”
被长辈如此斥骂,还当着别人的面,齐墨却依旧是笑yinyin的:“石伯教训的是,齐墨以后会注意的。齐墨就是想问:桐梓是石湖境内吗?齐墨这个做家主的,消息竟如此不畅通,连位于大晋南边的桐梓一带什么时候竟然被划入齐家治下的消息,还得让石伯来告知。”
老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是一顿更凶猛的痛斥:“好啊你个齐清晷,还知道石湖和桐梓都是大晋的,既然同属一国,就应该知道什么是同气连枝,什么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石湖秋收颇丰,不过是五万石粮食,石湖也不是出不起!”
“好!”齐墨收回手臂,端正坐直,轻喝一声,冷笑道:“石伯这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晋皇族姓齐而不是姓韦呢!”
还不等老者回神,齐墨继续道:“这就是齐墨的第二个问题了:支援桐梓是石湖该做的事吗?若是阆中发了令来,别说五万石,就是五十万石,我齐墨都得拿出来;但现在阆中传了半句号令过来吗?”
“为人臣子,自当忠心奉主,但妄揣上意还越俎代庖——即便齐家一片真心不怕火炼,也只怕连史书上一个虚名都落不到!齐墨知道石伯思乡心切,但桐梓的人命是人命,石湖的人命就不是了吗?桐梓正遭着天灾,石伯可别是想让石湖遇上点人祸,去陪着您家乡受罪!”
“石伯还记得齐墨的字是清晷啊?齐墨还以为您在别苑陪父亲逍遥久了,连清晷这两个字是怎么个由来都给忘了呢?父亲即使再不怎么喜欢齐墨这个做儿子的,但齐墨的的确确是他亲口亲手定下的少家主,您一念我的字就应该知道这些。”
“石伯,齐墨虽然听闻过您对父亲忠心耿耿的事例,但就冲您对他的家族还有他亲自选中的继承人这个姿态还有吃相,实在令人对您口中的忠心不得不生疑啊——”
下方老者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齐墨却没管他,只是起身潦草地行了一个礼:“齐墨看石伯的脸色不太好,来人,出去的时候扶着石伯点,免得又有风言风语说家主不敬重族中长辈。为着石伯身心康健,此后再有驿吏传消息进来,便不必再向石伯通报了。”
“噗嗤。”方苍梧一边笑一边自台下大柱Yin影里转了出来,“怕打断齐老弟骂人的兴致,到了地方都不敢出来——哎,你这几天火气怎么越来越大了?骂人都不拐弯了?!”
齐墨耸耸肩,把身子向着茶桌转过来,复又拿起小蒲扇:“又不是在人前,给他留那点面子干什么?”
方苍梧马上就上纲上线了:“呦呦呦,齐老弟,你这话怎么说的?小兄弟这么大一个不是人吗?!”
坐在茶桌对面一直默不作声、显得小小一只毫无存在感的解棠,适时地抬起眼睛看了齐墨一眼。
“解家小哥,”齐墨没顾及解棠这个抬眼有多少揶揄意味,含笑问道,“你怎么看?”
“哪方面?”解棠偏头问他,“……石伯?”她艰难地回想老者的名字。
齐墨不以为然地挑眉:“不是,他也值得你再念叨?!齐某是问解家小哥对这老头一过来就放的那一堆话感想如何。”
解棠嗯了一会儿,才蹙眉道:“我并不觉得苦难有高下之分——就像饥寒交迫之忧未必比久在樊笼之郁更高贵。”
齐墨垂眸而笑:“的确,众生有各自的苦难,并很容易向往对方的苦难,谁都难以理解那些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东西,‘感同身受’这个词说来十有**就是笑话,除非你的的确确遭过相同的罪。”
方苍梧落座:“……刚跟齐老弟你手下人聊了几句回来,你们俩说的什么老子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
齐墨看他一眼就自顾自的给小火炉扇风,没搭理他。
解棠倒是搭理他了:“方大哥怎么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些来?”
方苍梧打了个哈欠:“甭提了,跟齐老弟她妹妹碰见了,被那姑nainai倒了一肚子的苦水——”说到这里,他又突地兴奋,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梭巡:“是关于你俩的。”
“哦?”齐墨停下手,听了听壶中水声。
“说什么她不过出去两天,小兄弟就易了主——不肯再陪着她逛各处名胜古迹了,也不肯跟她腻在一起,反倒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