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安思远回到家,才知道今年他们是放不成烟花了。
“今日收到的请柬,秋家后天要在‘风波亭’设宴。”
安寄鸿倚在纯白的羊毛靠垫上,用手指慢吞吞地敲了敲桌面。
“秋家?”安陆皱了皱眉:“他们过年的家宴为什么要邀请我们?”
“谁知道呢——”安寄鸿冷冷地道,“可能听说希尔·伯特回国了,迫不及待地想攀关系吧。”
“可希尔先生说他已经不管事了。”
“他们要的也不是那些‘实的’,仅仅是想求个好名声罢了。”
安寄鸿别有深意地看了呆怔的安思远一眼:
“就像我们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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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远站在洗手台前,有些落寞地看着掌中零星的金粉。都是刚才从烟花棒上沾下来的。
安陆俯**打开了水龙头,握着他的手慢慢地揉洗,每个指缝都检查过一遍后,再用浴巾裹着擦干净。
“叔叔……”
安思远低低地道:“放不了烟花了。”
安陆“嗯”了一声,打开了卧室地毯上的取暖器。发晦的橘光渐渐从那一道道铁丝中透了出来,在地上投下了光栅似的亮纹。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安思远低着头坐在床边,动了动僵硬的脚趾,感觉到小腿肚以下又渐渐暖和了起来。
那时候日子过得很慢,“微博”与“每日新闻”这类的app还没出现,最常用的通讯设备是小灵通和诺基亚,最主要的消息来源还是那两三张薄薄的报纸。
那天晚上安陆就坐在安思远旁边,一页一页地翻着早上送过来的报纸。
“有个好消息。”
安陆看了看安思远,见小孩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知道‘风波亭’在哪吗?”
安思远瘪着嘴,摇了摇头。
“‘风波亭’是一个民国时便很有名的饭店,它依山临江而建,山是城东的挽屏山,江是人民广场前的柳叶江。”
见安思远没什么反应,安陆继续缓缓地说道。
“报纸上说——”
“后天人民广场会有一场空前盛大的烟花秀。”
“啊!?”安思远一下子跳了起来。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虽然我们不能放烟花,但是还是可以看烟花秀的哇!”
安陆把那一页报纸拿到了安思远面前,手指一指:“A国总理将于明日晚到达首都展开访问,我市将于除夕夜当晚二十时整在人民广场举办一场烟花表演,欢迎外国友人……”
“!”
安思远兴奋极了,快睡觉的时候还拽着那报纸不放手,翻来覆去地倒腾,生怕自己一松手那好消息就会飞走似的。
“快睡吧。”
安陆无奈地关了床头灯,轻轻地拍了一下安思远不安分的小屁股,强制熄了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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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亭原本不叫风波亭,它民国时的名字叫“宝山饭店”,是当年的上层人士们最常光顾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此地也是“五一三惨案”的事发地,著名爱国人士许倡义与杨虎等人曾在这里相继被众军阀迫害后虐杀。
而后以徐进为首的一派文人为了讽刺那帮作威作福的豺狼,便给这个他们常光顾的饭店起了个不大吉利的名字。
——风波亭。
——亦是南朝抗金名将岳飞被冤杀之处。
更巧合的是,每逢秋季,风波亭后的挽屏山便会开满红叶,整座山灿烂得像被火把点燃一样。殷红的叶映着江,正好对上了岳武穆那首怒恨交加的《满江红》,令人唏嘘不已。
几十年弹指过,那些沾着血和恨的陈年遗事也随着亭前的江水一道滚滚而去了。
现在的风波亭也只是个饭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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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远站在包厢的门口,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风波亭比起“亭”更像是一座“塔”,每个包间被一层一层有序地地叠起来,最高层还有个伸出去的露台,专门供客人赏景。
“咔嚓——”
耳朵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安思远兀地一惊,转过头去。
“你好~”一个炮筒一样的长镜头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脸。
“?”
安思远傻乎乎地望着那个黑色的巨大物体,只见那后头忽然露出了一双眼睛。
“啊……你……你是……”他怔怔地看着那举着相机的少年,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那人长得太好看了。
尤其是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仿佛有亮橘与深棕的酒在里面交错着流淌。
少年上身穿着纯白的羽绒服,脖子上搭着条灰格子围巾,耳朵还挂了一副安思远只在电视上见过的“walkman”。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