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京剧·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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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再次黑线:“你都是和谁学的这些……”
安思远颇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膛:“是跟电视节目学的!”
家里的电视频道很少,除了安寄鸿常看的几个戏曲节目外,便只剩下本地台几个乏善可陈的频道了。
安思远不怎么爱看动画片,倒是对最近热播的《该怎么拯救你,我的婚姻》很着迷,看女嘉宾们在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自己的丈夫,安思远的心也会跟着一起酸酸的。
就像今天一样。
“别人的味道不好闻,我只喜欢安陆的味道。”安思远看着安陆的眼睛,真诚地说。
“……我是什么味道?”
安陆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小孩的眼睛像一面纯黑的镜子,把他的模样映得清清楚楚。
“是有点冷,闻起来很舒服的、香香的味道——”
“就像——”
安思远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些陶醉的神情。
“就像天上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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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节比往年要早一些。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好了对联,就连小区门卫处也挂上了喜庆的大灯笼,赤橘相间,像风雪中摇曳的吊钟海棠,远远望去别有一番风情。
院子里的桂树落了雪,枝头上沉甸甸地积了一片纯白。被那明晃晃的灯笼一照,整棵老树都生了些渺渺仙气。
“呼——”
安思远牵着安陆的手,新奇地看着周围的冰雪天地。他先前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小城里,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在小孩子的印象里,雪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是这世界上最纯洁、最干净、最神圣的东西。
“我们要去买对联吗?”
安思远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家门前挂的铜钱布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我们家的对联一直都是你爷爷自己写的。”安陆看了他一眼,顿了顿。
眼看着小孩渐渐耷拉下去的脸,安陆又咳了咳。
“不过——”
“如果你想买那些小挂件……什么的,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噢耶——!”
安思远有些兴奋地叫了出来。
“那烟花呢?烟花也可以买吗!?”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爸爸妈妈总是来去匆匆,不是去好友家开party就是去邻居家搓麻将。安思远答应了他们不能乱跑,便只能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有时候对面会放好看的烟花,他便透过阳台那生了锈的栏杆,痴痴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烟花有绿的、有红的。最好看的是金色的,它像朵灿烂的太阳花一般在空中炸开,再碎成细密的磷火“噼里啪啦”地燃烧坠落。
到安家的第一年,安思远希望能自己放一次烟花。
“当然可以。”安陆隔着厚厚的手套捏了捏安思远的小手,帮他把挡住眼睛的毛绒帽扶正。
“你薄林表哥也很喜欢放烟花。”
“谁是薄林表哥?”安思远好奇地问道,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是你姑姑的儿子,他明天就从美国飞回来。”
“噢……”
“薄林表哥他几岁了?”安思远左一脚右一脚地踩着脚下的雪,没话找话。
“我记得他上初中了。”
“他会不会说中文呢?”
“应该会……”
“……”
两人一时没有更多的对话。
安思远牵着安陆的手,慢慢地走在积了一层厚雪的石子路上。小区的院子里阒然无人,但偶尔能听到雪从枝头落下的“簌簌”声,还有厨房炒饭锅铲翻动的“嚓嚓”声。
远处吹来一阵风,夹着树梢shi冷的空气,隐隐约约还带了一缕饭香。
安思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抬头去看他的叔叔。
可惜安陆太高了,安思远踮起脚尖也只能望见一截弧度完美的下颚线。
——还有一片又薄又轻的嘴唇。
“怎么了?”安陆低下头来看他。
安思远看着安陆的眼睛,渐渐出了神。
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望的不是人。
而是一轮清朗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