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烨出差期间,顾拙新买了一把吉他。
那天晚上,酒吧里没有轮到他值班,他就呆在房间里鼓捣吉他。调完音,随意弹唱了几段后,他忽然想到有几天没跟程烨联系了,对方也还不知道他进手了新乐器。
现在应该没有在工作吧。这么想着,他拿过手机,盘腿坐在床上,对着吉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他打开微信,把照片给程烨发了过去。
没有人回。
他觉得有些奇怪,程烨刚走的两天,俩人也会在微信上聊一聊,比如顾拙拍了刚浇水的栀子花给程烨看,或者照一照北京少见的粉色天空发过去。照理说,这时候程烨还没睡,而如果他在工作,他也会跟顾拙说明一下。
他从没有无缘无故不回信息过。
顾拙犹豫了一下,不放心,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当他以为是不是程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正准备挂断时,那边突然接通了。
“拙子?”电话里的声音比平日虚弱沙哑,听得顾拙眉头一皱。
“哥你声音不太对,是不是病了?”
他听到那边有翻身的声音,还有被褥掀动的声音:“没事,只是有点着凉。”
事实上,顾拙打电话来之前,程烨已经昏睡了很久。他嗓子疼得厉害,额头也烧,独独四肢一片冰凉。他本来看采访顺利,准备提前回北京的,可是这病来得汹汹,他没什么力气,也不愿意让顾拙他们看到他这个样子。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生病了。这几天,他忙着采访和整理资料,时常熬夜,烟也抽了不少。如今又到了换季的时节,一个不小心就会受寒。前几日感冒时他没太当回事,只是喝了感冒冲剂,出门戴口罩。没想到很快发起了热。他去药店买了体温计、降温贴和药,回房间一量,都奔上39度了。
这天晚上他哪也没去,吃了药捂在被子里发汗。睡得昏沉难受时,做起了乱七八糟的梦。他梦到自己小时候生病喝过的苦药,黑黑一碗,入了胃,却奇怪地让人定心。那时,他从没去过医院,母亲虽习西医出身,但自己一直钻研中医,医术高超,给他熬药扎针,很快就好了。父亲也总是陪在他身边,给他讲自己编的故事,分散他对病痛的注意力。母亲偶尔评价父亲的故事没头没尾,少了个圆满结局。程烨却很喜欢。干嘛非得有头有尾呢,他自己有无数种结局可以给故事加上。
当时他以为父亲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可后来长大后,他读到父亲写的东西,才发现,父亲从来不写圆满结局。
里面总是聚散无常,没什么永垂不朽。
可惜文字里缺着的,生活里也补不上。
很快梦境又变了,变成他采访过的离婚律师。他问她,印象最深的一个离婚案件是什么。那律师说,她对经手过的每一起案件,都很难忘记。离婚撕开了人性太多丑恶的东西,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她看得累了,但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
不过有一起案件,却让她看清了很多。
“那起案子的男女双方已经生活很多年,相敬如宾。男方待女方很好,除了一直很少碰女方,尤其是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后。女方觉得奇怪,但知晓男方是可靠人,待他家人一直尽责,便也没说什么。可是,后来女方无意中发现男方浏览的网站,有同性恋内容。”
也许是因为平日里工作比较累,加之这次采访时间比较久,律师面露疲惫:“女方的确闹了很久,哭了很多次。她很传统,不知道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可你知道,最终提出离婚的人,是谁吗?”
程烨没说话。
“不是那个妻子,而是男方。”
律师接着说:“我是男方的律师,他对我说,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愿意满足,只要能够离婚。可女方说,她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回来。”
“我见过为了分一个杯子就闹到离婚的人,见过互相泼脏水抓错处,甚至不惜连对方上厕所不冲水这种事也公之于众的人。可这两个人,我却不懂。在我看来,他们也许没有爱情,可相处至今,已经离不开彼此。否则女方不会愿意放下,男方也不会愿意什么都不争。”
“我问男方,女方已经选择原谅,为何还非离婚不可,毕竟这么多年也相处下来了,只要双方退一步,不挑明,一切总还能回到从前。”
律师喝了一口水。
“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回不去的。他已经将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变成同妻,也对自己的性向不忠这么多年。现在,如果还继续伪装欺骗,他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程烨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后来两人深谈了一次,还是离婚了。不过,他们依然住在一起,抚养孩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可是,有些东西是变了。”律师看着程烨说,“那天我遇到女方,和她聊了几句,她说这么多年,虽然她一直和男方很好,但从没像现在这样,第一次感觉到男方的爱。”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我现在都没法忘记。也许男方一直是对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