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勤奋没用,或许只因为勤奋的对象是虚无的;而俞家宝他们的对象,却是实实在在一日几万的人流。他们提前了营业时间,从六点就开门做生意,延后了关门时间,直到八点才落下门帘。
大清早,烤面包的香气就飘散在**之间,面包店前的藤篮里,酸面包做的鸡蛋火腿三明治、辣蛋黄酱虾rou三明治、牛油果烤红椒素食三明治层层摆放。酸面包切割成小块,分别包装出售。
来买面包店顾客,店员会告诉他们,这可是经过50多小时发酵的面包。“为什么要发酵那么久呢?说起来不太体面,因为食物储存在早时候是非常困难的,新鲜食物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发酵可是因为贫瘠呢。面包发酵多长时间,就能保鲜多长时间,我们的面包放两天都不会发硬哦。”
客人买回家了,确实发现不用任何油脂,没有糖、甜味剂、牛nai和鸡蛋的面包,只要不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即使过了两天依然面芯柔润,香气充盈,面包空口吃也是柔韧微糯,滋味十足,作为主食是非常方便了。
“虽说天然酵母面包是古老的种类,在现代忙碌的生活里,意外的非常适用呢。”
两个月后,清水查看他们的收益账本,点点头:“新店来说,这样的表现相当好了。酸面包的销量也在增长,还需要做一些市场活动,再推广一下。”
因为官宣得奖的是清水浦一,所以俞家宝只能模糊宣传,不能用冠军面包师来自称。一点点打开市场自是艰难的,对于目前的成绩,俞家宝并无不满,只是一瞥见厨房里的日历,他就很焦躁。
开完会后,清水把俞家宝叫到安静的库房,关心道:“俞桑脸色不太好,还是不要太过拼命了。你们店一天开14个小时,比其他面包店多了一倍的营业时间,即使要奋斗,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吧。”
俞家宝摇头:“清水桑,我感觉自己再拼命,也追赶不过时间,反而被远远抛在了后头。”
清水不明白他为什么焦虑,只是摸摸他的脑袋,“谁追赶得过时间呢,俞桑脑子里都是奇怪的念头。”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你知道自杀小组吗?”
“啊?”听到“自杀”两字,俞家宝敏感地挺直了身体,奇道:“这是什么?清水桑为什么……为什么关注这个?”
“我也是听一个朋友提起的。没想到有自杀倾向的人那么多,这个小组在全国有三千多成员。”
“有时候人会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即使是没有意义的人生,要活下去也很辛苦,要应付没有价值的工作,生病的身体,寂寞的日子,想要自杀不出奇吧。”
“生命难得,痛苦也是常态,作为人实在没有放弃生命的立场。”
俞家宝不想辩驳,只是问:“清水桑提起这个干嘛?”
清水感到难以启齿,轻吐一口气,说:“我有一个可以帮俞桑获得身份的方式,不过既不合法,也不道德。”
俞家宝心一凛,清水的嘴里不应该出现“不合法不道德”这种词汇。“跟自杀小组有关?”
清水轻声说:“不错。这些想要自杀的人,很多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的‘无缘社会’群体,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固定工作,跟家乡也再无联系。他们要自杀了,既没人会悼念,也可能没人知道。只要没人知道,那么——”
“清水桑别说了。”俞家宝已经明白了,自杀者要是没被证实身份,那么别人就可以顶替他们活下去,使用他们的名字、社会保险、国籍甚至投票权。
清水没理他,继续说下去:“自杀小组的一些人,愿意出让他们的身份。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用一个日本人的名字在日本生活。”
“这怎么可以?”
“只要双方同意,没什么不可以。而且俞桑还有一个便利,你有野村师傅为后盾。坊主在死亡事宜上有处理权,可以帮你埋葬死者,就不必通过法医之类的行政机构。你要觉得良心不安,那就在庙里供奉着……”
“停!”俞家宝无法接受,“清水桑,你要我顶着个死人的名字活下去?我做不到。”
“这事对双方并无坏处,一心想要自杀的无缘群体,跟外面的社会再无牵连,也无人关心,俞桑能以他的名字好好活下去,对他来说也算跟社会再度连接了。”
“清水桑这话,完全是站在对自己有利的立场,来揣测他们想法呢。”
清水垂头苦笑:“也是。”他拍拍俞家宝的肩膀:“希望俞桑把握住机会,继续留在日本。请务必认真考虑。”
俞家宝觉得人生真荒诞啊。他不能告诉清水桑,自己也曾经是无缘群体的一员,来日本不到一年,就孤零零地前往深山野岭,准备了结狗屁不如的人生。
如果他真的在樱花树下腐烂了,别人顶着“俞家宝”的名字活着,那又怎样呢?是有些隔应,跟自己穿过的内衣给了别人穿一样——也就这种程度的不舒适罢了。除此之外,无所谓吧。
如果真能立即解决身份问题,如果此后能自由来去……
俞家宝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