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程雨山离开后,吴有在医院又躺了半个月,等几轮笔录做完,身上带的钱也基本花光,他就带着一根拐杖办了出院。
拄着拐杖回到家,他简单收拾了东西,也准备离开——海港镇人少,消息却传得快,尤其还是车祸逃犯这样的大事,那天他被送到医院产科的事没几天就闹得几乎全镇人都知道了:多可怕啊,一个外乡来的独身男人,看着五大三粗的,竟然会生小孩,肯定是个怪物。
房东一家都是好人,对他也向来客气,只是听了半个多月的风言风语,也没法再平心静气地让他住下去。
房东老太太是个实在人,来收钥匙时还想把剩下两个月的房租退还给他,吴有没要,看着跟在老太太身后怯生生望他的小姑娘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多余的钱就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小小圆圆的,看到吴有在自己面前蹲下来,有点怕又有点好奇,问,叔叔你的脚怎么了?为什么要绑着木头?
吴有心里一酸,脸上却笑了,刚想伸手摸一摸小姑娘扎得有些凌乱的辫子,老太太就一把把孩子拉到了身后。
动作突然,吴有的手就落在半空,明晃晃的尴尬。老太太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也很过不去,只好托辞怕小孩子不懂事碰到了他的伤,吴有笑笑,没说什么。
最后背着包要离开时,却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有他的东西还没拿。
“吴有是吧?这个是小高医生让转交给你的,上午结账时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呀。”窗口的小护士交给他挺厚一个信封,是当初来代班给他动手术的小高医生留给他的。
小高是个奇人,人长得没几两rou却往手臂上纹了一大片文身,看着书卷气却热衷烫头,明明是喝过洋墨水的,却偏偏申请了去穷山恶水的地方做医疗援助,还一做就是三四年不回家。吴有就是在做卧底时认识的小高,他还秘密查过这个画风独特的年轻人,但什么可疑的地方都没查出来。后来因为一点不值一提的恩惠他和小高成了朋友。交情骤深是在410,彼时他被弃用,没想到是小高第一个向他伸出了援手。此后两人平日里交集虽然不多,关系却始终不错。
“不要紧,谢谢你啊。”吴有捏了捏信封,想到什么,问护士要了纸笔,也打算写个条子让带给小高。
“……诶你听说了吗?58床那个,今天早上跑了!你看我说得准不准!”
“早产先天性心脏病?”递给他纸后小护士忙不迭回头听八卦。
“对啊就那个,在新生儿ICU呆了一周,昨天评分才过标准线,结果今天父母就跑了,连钱都没结!”一个正在调整袖章的护士感叹,“你说今年才过了多久啊就碰上了这样的父母,明年张医生他们科室估计又发不出年终奖了。”
小护士也跟着唏嘘,“这也就算了,娃娃才多大点就被扔在这儿了,没名没姓的还生着病,父母不说找不找的到,找到了估计也不会想养,太可怜了吧!”
“就是说啊,养不起就不要生嘛……诶你说明明咱们医院每季度都免费发放计生用品的,怎么还是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啊?啧啧啧…生下来又丢掉,真不是人……”
吴有把字条留给小护士,提了包慢慢往外走。
小护士拿了字条扔进抽屉里,继续和同事聊天,声音叽叽喳喳的直往吴有耳朵里钻,“……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一开始肯定也想要的吧,我猜是生下来发现不健康才丢掉的,这个病多烧钱呐,一天ICU就够呛的,以后还要动手术,无底洞啊这是。”
“话不能这么说,生下来就是条生命了,有病肯定要治啊!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家娃娃嘛,而且我去看过那个小孩子,长得还挺漂亮的,眼睫毛特别长……”
吴有越走,身后的说话声就越低,可见了鬼似的,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大门就在眼前,街道上有汽车来往开过,时不时留下一两声催促的鸣笛。有人搀扶着病人走过时被吓了一跳,回头就是一串他听不懂的咒骂。
吴有一手撑在墙上,费力地呼吸,只觉得小腹处的伤口突突地绞痛起来。
“喂!你没事吧?”有人来拉他的手臂,声音传进他耳朵,嗡嗡直响,像隔了水。
他说不出话,后腰痛到几乎直不起来。
“小伙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帮你叫医生啊?”
门外突至一声尖锐的鸣笛,吴有挣脱开拉着自己手臂的人,手里的拐杖滑落开他也顾不上了,只管拖着伤腿踉跄着跑回结账窗口,声音都在抖,“请问……你们说的那个小孩,现在还在医院吗?”
“贺黎,是姐,一会儿刘妈会把聪聪送到你那里,你帮姐看两天,”孙贺黎刚回到家,就接到孙贺嬴的电话,“我有事要出一趟省,没一个礼拜回不来。”
“姐,如果我没记错,你家还有程医生吧?”孙贺黎边上楼边扯领带,“程医生以后就是聪聪的爸爸了,你还让我给你看孩子,这不合适吧?”
“雨山才熬了两个大夜,明天一早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