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静出身于一个穷山僻壤的县城。那里过去连高速公路也通不到,山路十八弯也很难弯进去。李道静早早的和父亲离开了那里,在一个二线城市重新落根,从此不再有一个地方可以被称为故乡。
父亲再婚,后来生活越过越好了,家境也算是殷实。只是李道静从来不知道拥有母亲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管父亲的妻子叫做阿姨,一叫便叫了十几年。阿姨和她亲,但是再亲血也流不到一块去。血是家族的一种显现方式,而阿姨和这个家庭始终隔着一层膜。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后来阿姨有了孩子,父亲给他取了名字叫李道远。李道静这才感觉自己反过来被那层膜隔走了。那个时候,她觉得非常非常对不起阿姨。
李道远上小学一年级的那天,李道静把头发齐着耳朵根剪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保护自己。被推出膜的那一天后,李道静就下定决心什么也不要了。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柔软的女人,没有会做暖香的饭菜的、可以抚慰自己干渴灵魂的那个长辈。小时候写作文,写《我的妈妈》,李道静宁愿交白卷。父亲被老师叫来办公室,李道静脸都哭花了,就是没觉得自己错。
阿姨忙着带李道远,李道静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不为什么,外面比家里宽阔得多,李道静那点狭小的悲哀在城市里装着才不至于跌出来。就是那个时候养成了喜欢去郊区的习惯,从那以后,李道静的生活费里绝大多数用在了交通运输上。父亲整天的加班,要不然就是飞往外地。她不愿意把一个再没有父亲的房间称为家庭,尤其是清楚李道远和阿姨流着相同的血的时候。
她跑到郊外去看星星。天黑了,风撞到障碍发出鬼一样的嚎叫声,李道静就自欺欺人的戴上耳机。听,要听躁动吵闹的音乐,听那些节奏里被安嵌进去的感情像食品里劣质的色素。天上的星那么多,像黑夜被刺破了许多个窟窿,露出里面美丽而明亮的本质来。城市本身就是黑夜。
李道静孤独的长大。
后来高中时期,老师和李道静谈话,说她不愿意放开自己的心扉。李道静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其实她没有心扉。她自己就是那扇单薄的窗。挡过去,挡过来。两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李道静尴尬的笑着,外面的雀穿梭在空气里面。什么都不用思考的生活是最快乐的。有时候她真希望活在马洛斯需求理论的最低级,只要吃饱穿暖就会笑出来的阶级,像婴孩一样容易满足的阶级。
后来李道静终于承认了李道远的存在。小孩子不认生,隔了许多年后李道远仍然愿意跑过来抱她,说些小孩子的胡话。李道远待她是那样的好,让李道静意识到自己的Yin暗。阿姨说:没关系的。李道静的许多年就被这样宽恕了,像打开一个结。可是这个结本来是堵住心脏的空缺的。李道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空缺,或许这是天生的遗传。
那之后她就一直在逃避恶,逃避那些自私自利的想法。李道静伴随那些伤口长大,尽管伤口都是她一手造就的。她和他人一起评判自己的不是,然后将自己一手推翻、打破在地上。
直到她遇见陈芷。
李道静有点嫉妒她。有的人可以不经风浪的长大,被双掌保护在最里面最柔软的地方生长起来。那样高贵,那样脱俗。李道静走在黑暗里看星星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那天听见陈芷说话,李道静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解脱了。仿佛自己看了许久的星星,这才第一次走进了光亮里。她说愿意。
拥抱恒星。
和陈芷在一起,陈芷会说很多很多的情话,陈芷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情人。她那样的气质绝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生来具有的天赋。陈芷待人永远像温和的玉,世界上几十亿的人口,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叫她兰兰。
岸芷汀兰的兰。她在河岸边是香草,在沙洲里才是兰花。李道静刚学会这个新词汇的时候,追着她喊了一天。兰兰,兰兰。字如果能传情,舌尖应该是那种回甘的味道。有一种美好的形容方式,叫做“和陈芷在一起”。如果有更美好的,那就是“永远和陈芷在一起”。
第一次一起出去玩,是打着看电影的名义。李道静不喜欢爱情或者恐怖电影,前者是不屑于看,后者是不敢看,找不到借口拉着陈芷的手一起看完。最后李道静找了一部喜剧,电影播到中途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几个吓人的镜头,陈芷笑着说:我们拉着手一起看吧。
看完电影去玩抓娃娃机,去兑奖品,拿着很多东西走到了公交站台。李道静想送她,但是陈芷拒绝了。天太晚,她也担心李道静一个人回小区。李道静开玩笑的说:那你干脆住在我家里好啦。
好,那住进来就住进来。这是陈芷的回答。
陈芷给房子里带来许多东西,包括吉他和大型布偶。包括爱。她们一起走上街道走在阳光里,买情侣款式的东西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只以为是关系好。李道静颇为难过的划着马克杯上的纹理,说: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是个男的。
你要是男的,我反而就不会和你在一起啦。
陈芷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陈芷会做饭,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