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静喜欢陈芷,是四年前的事。她们在五年前认识。
初见陈芷的时候,李道静还交着男朋友。当时她对陈芷并无多大感觉,只是亮眼。她不晓得陈芷的过去,只觉得这女孩站在同伴之间像一只高昂头颅的仙鹤,天生一副悲悯众生的温和相貌。李道静在这描述里面属于众生。陈芷对于她而言是玉石的一种,对外界漠不关心的玉,一生泛着圆温的光泽,却始终不会炽热。朋友悄声附耳与李道静说:这女孩交过十几任女友。
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交集。
李道静好动,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她不排斥,还是下意识皱了皱鼻子。不觉得脏,玉一样的人怎么会脏呢?当时看过也就过去了,站在画展长廊里观望再久也要回归现实生活。当时的陈芷是画,太容易让人心动,这种心动又太容易褪色。所以李道静不认识了。
后来认识的陈芷很狼狈。那天没有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下着倾盆大雨,没有诗一样的台词。相反,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得能热死人。李道静听着说唱穿过商业街,想去买几个甜甜圈吃。喷泉高高涌起又落下,透明的水流织成女人的裙。富有美感的事物被用来充当网红经济的遮羞布,怎么看都不讨李道静的喜欢。
她看到陈芷独自坐在遮阳伞下面。
陈芷面前放着许多空空荡荡的包装盒。不是快餐就是饮料,还有许多油炸的垃圾食品。或许是朋友陪她一起来吃的?李道静本来想就这样假装互不相识的走过去的,毕竟陈芷也不认识她。但她看到陈芷在哭。
陈芷说,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所以出来暴饮暴食放松心情?李道静问她。
不是。我只是很想吃东西。没什么好难过的。
我请你吧。
陈芷愣住了一会儿。平常人听到这里都会被她的食量吓到,而李道静却老实的站在那里掏出了钱包。喷泉的声音很响,但陈芷却实实在在的听清了她的话。
真的啊?陈芷笑着问她。
真的。
合租以后,李道静知道陈芷有严重的厌食症。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会暴饮暴食,吃下多余平常好几倍的食物,然后又可能连续两三天粒米不进。有时候吃的实在太多,控制不了了,陈芷就跑到卫生间里去吐,李道静在客厅也能听到陈芷呕吐的声音。极度不规律的饮食把陈芷的身体折磨坏了,隔几周就要去医院报道一次。
打点滴的时候陈芷会把头靠在李道静的肩上,李道静只能仰视着天花板,或者看那些晶莹的ye体一点一滴的掉下来,融入陈芷的身体里。
“我的声音很难听吧?被胃酸腐蚀坏了。”陈芷问她。
“不会。很好听。”
像什么?…李道静找不出一种事物来形容。她的声音像略带沙瓢的西瓜。像夏风抚过桑树叶。如果鹤会说话,应当就是这样的声音。此曲只应天上有的声音。“好听,真的。我喜欢。”不是爱屋及乌的那种喜欢,而应是被塞壬迷惑的航船甘愿坠海的心动。李道静知道这很极端,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喜欢陈芷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一种疯狂。
护士过来帮她取出针头。陈芷活动了一下手腕,李道静看见一个细小的红色针眼残留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又被覆盖住了。李道静觉得那针眼扎眼,针仿佛是从自己皮rou上拔出去的。
“李道静,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陈芷突然问她。
“什么?”李道静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给你时间想的。不愿意也没有关系。”陈芷的声音比之前小下去了很多。她的眼睛望着窗外,李道静随着她望出去。…窗外有什么?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的海洋,车和路灯的海洋,街道上许许多多人黑色的头顶。蓝灰的天色逐渐暗下去,显得那些云的色彩格外的炽热浓烈,好比天兵天将临世。那天陈芷穿着米白色的长裙,李道静将这幕景色偷偷背进脑海里。像跟踪偷拍的狗仔。李道静这样自嘲。
李道静说,我愿意。
因为你有鹤一样的美丽。
愿你如鹤一样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