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出门的时候刚好换灯。街上的灯遵规守距的逐渐亮起,暖色调的明黄,汽车尾灯照射出荧蓝色的光,照亮陈芷身旁那些细小的灰尘。她捧着手机凝住了一秒。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座城市了,尽管她已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之久。
有人几乎是擦着她的肩膀过去的,陈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张疲倦而泛白的女人的脸庞。似乎是粉扑得太厚了,口红又细而长的刺眼。陈芷眯起眼,本能的不喜欢她身上那股人工捏造出来的香腻气味。李道静——她立刻想起李道静,连贯得好像是一种生理本能。
她想起李道静的脸。李道静向来不习惯打扮,皮肤好得凑再近也看不见一个毛孔。就是这样一个夜晚,李道静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她。楼那样的高,飞机航线的红灯在她膝盖旁边忽明忽灭的闪烁。
她听见李道静哑着声音说,这是我余生的第一天。
俗套的话语。在网络上不知看过几百遍的句子。陈芷当时正在沙发旁边弯腰给自己倒水,随后看见李道静像失去平衡的高楼一样歪斜倾倒下去。她摔在陈芷的床上,被褥被她压出很多皱褶。李道静将头埋进凹陷的枕头里,好像一只受了惊的鸵鸟。随后她露出一只眼睛,将手高举起来与陈芷十指相扣。
“这是我来到地球的第一天,可以与你相爱吗?”
陈芷闭上眼睛,手里握的好像是气泡水而不是凉白开。那些泡泡从杯底向上翻涌,一个个咕噜噜的向上浮动、破裂,都是清爽的柑橘味道。陈芷说好。
时间又回到今天,地点是闷热的公交站台。旁边绿色的示意图上打着星星点点的白斑,自己的地点旁又有许多个地点,陈芷的手掌顺着这几十个地点在空气中划动。陈芷把耳机戴好,起身离开公交站台。她不知道应该向哪儿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机走向目的地,她却没有目的地。她的目的地或许只是那些饱受雾霾和尾气的杜鹃花和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打开手机,李道静的四十多个未接来电。陈芷又把手机的光掐灭。
讨厌家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小时前陈芷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李道静在厨房里开着水龙头洗碗,哗啦啦的将声音弄得很大。哗啦——陈芷抬起头,听见一只碗破碎在地板上。
“这个月第三个了。”陈芷闷闷的说。
“你什么意思?”水声戛然而止,李道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的水渍还没来得及揩干。
“我没别的意思。”陈芷将耳机戴起来,点开音乐软件,开始循环播放贝多芬的第八号钢琴奏鸣曲。
“成天回家就知道摆幅臭脸,家务活样样都是我来做,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啊,听见没有?把耳机摘掉!喂,陈芷!”
陈芷飞速的起身,将手**衣兜里翻找到钥匙,随后披外套,穿鞋,一气呵成的将门砸关起来,将李道静的声音隔绝在后面。
她像越狱一样逃离小区,甚至都懒得回头看一眼。走出去的时候保安坐在门边的藤椅里面打着瞌睡,收音机里播放着杂音。大门上的尖刺老而冷硬,看起来十分扎眼。
可是刚走出去还没多久,陈芷就失去了方向感。她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子。李道静有轻微的洁癖,她不习惯城市里的灰尘,总用刷子把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那里面当然也包括陈芷的。陈芷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惭愧的真相来:李道静果真是把她宠坏了。
可是现在又该到哪里去?
街道很长,长得让人有种窒息感,陈芷不敢久看。身边的男人用听不懂的家乡话高声打着电话走过去,小贩高声吆喝着热腾腾的糖炒板栗,路过火车站,红绿灯的信号交换一下,对岸的许多人拖着行李渡斑马线而来。城市的夜晚。没有李道静的城市的夜晚。
刚到这座城市的头一年,陈芷成天的加班,顾不上吃晚饭,李道静和她一起蹲在公司的走廊里喝酸nai。楼下便利店货架上的每一种酸nai李道静都给她买过,连看店的阿姨都记住了她们:又是只要酸nai?
对,只要酸nai。李道静笑着贴近陈芷。
拜托你啦,我的业务是陪吃耶。
等到**点终于下班的时候,李道静带着陈芷骑电动到美食街上去,这个时候总是李道静买单。烧烤店的烤架早早的支好,呛人的烟气和着烤rou的香味弥漫出来。今天的目的是打败rou串!陈芷喜欢吃辣,李道静却对辣十分敏感,用筷子夹着在茶水一杯又一杯的涮。吃好了,将剩下的菜打包好,两人又挺着腹部的饱胀搭电梯到顶楼。
天台上的风声很大,刚从烧烤店的闷热里走出来,陈芷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种转变。怕李道静着凉,她将围巾解下来系在她的脖子上。
李道静正视着她,感受到她的手指有时触碰到自己脖颈。那指很凉很凉,围巾上残留着她的气味。系好了,陈芷向后退一步。
最开始看你那副样子,我还以为你很会吃辣呢。
我讨厌吃辣。
李道静就着远处的灯光喝牛nai。
李道静以前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