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月,春花渐次苏醒,掠过繁华街道的微风中携带着清浅的花香,云雾似的穿过正打开的二楼窗纱飘进了屋子里。
碾玉才给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浇过水,半阖着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碾玉,方公子来了,指名要见你。”
碾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沾水的葱白玉指从一片椭圆形叶子上拂过,她懒懒道:“不去,看见他就烦。”
凤三娘推开门笑了几声,纵然她已上了年纪,眼角处有了遮掩不住的细细皱纹,但眉目之间依旧漾着妩媚,风韵犹存。
她朱唇一挑,道:“方公子他爹是长安有名的绸缎商,家财没有万贯也得有数千,可不是‘殷实’两个字能够概括的。这段时间他对你有点意思,三天两头往我们醉云楼里跑,你不见他不就是跟银子过不去么?”
碾玉对这些漠不关心,还是那个散漫样子,“三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知道归知道,我这不是怕你吊他胃口吊过头了么。”凤三娘抚了抚鬓间的金发钗,风情万种地半倚在门框边,“欲擒故纵也要有度,这点你就不如最云。”
“人都死这么多年了,再提她有什么意思。”碾玉的语气忽然冷了,花也没心情浇了,司南形状的木瓢被她扔回水盆里,飞溅起的水花打落在桌面。
凤三娘只当做没看见,淡然自若地拿出了干净丝帕,过了片刻,就见碾玉关了窗户,从软榻上跳下来,经过凤三娘身边时接过丝帕擦了擦手。
“人呢?”
“在楼下正等着你呢。”凤三娘笑道,目光扫过碾玉还未梳起、半散着的长发,与整齐Jing致的醉云楼格格不入。
醉云楼是家青楼,在长安经营了数十年,也算是个“老牌子”了,最开始的老板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后来凤三娘继位,她从豆蔻年华干到半老徐娘,可谓是一生都奉献在了这上面。
碾玉算是凤三娘手下的姑娘,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碾玉并不用专门去接客,平日只要弹琴唱曲儿就行,纵然如此,她仍旧凭借着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收获了众多裙下之臣。
靡靡丝竹音悦耳,浮动的脂粉缠绵,女子娇软柔媚地笑着,露出纤细白皙莲藕似的手臂,游走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
方少纶喝下一杯酒,看了眼楼梯方向,仍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叫嚷起来:“碾玉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又不想见我?”
“方公子您别急,碾玉怎么会不想见你呢,她啊肯定是在梳妆呢。”
“是啊,方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个女人看了会不动心呢,您再等等,碾玉马上就来了。”
陪着他的女子纷纷劝道,软玉在怀美酒相伴,方少纶这才压下心中的不满多等了一刻,之后碾玉才姗姗来迟。
一见到她,方少纶美人不搂了,美酒不喝了,直接迎上前去,还算端正勉强能看到两分英俊的脸上立刻露出笑,“碾玉,你怎么才来?”
被簇拥着的碾玉眼角上挑,漆黑睫毛笼罩着的桃花眼中仿佛流动着细碎的微光,妖冶媚于骨,与方才在楼上的气质截然不同,她道:“方公子是在怪我么?”
被她这样一看,方少纶最后一点火气也烟消云散了,他忙摇头否认:“怎么会!天地可鉴,若是碾玉,别说这一时半刻,就是等一辈子我也甘愿啊!”
陪着他的那几个姑娘闻言十分整齐地暗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落了座,其中一女子趁机道:“碾玉,我们都以为你在梳妆呢,为了不打扰你,方公子可是特意等了许久。”
她这样一提,方少纶这才想起最初的说辞是碾玉在梳妆,所以下来的晚了,可她分明没有半点梳过妆的模样。
方少纶不算太蠢,稍微用脑子一想就明白了个大概,他本有些恼怒,想要当场发作,然而在见到碾玉并未有丝毫被揭穿的尴尬,好像是他在自作多情时,这口气顿时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好在凤三娘见惯了这些,软声细语地说了几句,方少纶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那挑事的女子不肯罢休,笑yinyin道:“碾玉,你让方公子等了这么久,按礼数应该敬杯酒吧?”
边说着,她边站起身往杯子里斟酒,值得一提的是,那酒杯是方少纶用过的。
这美艳女子名叫霓裳,在醉云楼众所周知的与碾玉不合,要说不合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缘由,或许是因为两人性格相冲。
这点细节方少纶自然注意到了,他眼珠子转了转,拿起斟满酒的杯子递向碾玉跟前,果然没辜负霓裳的心意:“碾玉,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方少纶觊觎碾玉许久,打从第一眼看到开始,就在计划怎样才能让碾玉委身于他,用来对付风尘女子的手段于碾玉毫无作用,弄不清她究竟想要什么,更别提那若即若离、令人头疼不已的性格。
碾玉觑着那杯近在咫尺的酒,眼中神色看不透彻,只是嘴角噙着笑,看上去倒也不算勉强地慢悠悠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