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硝讨厌算计。
遗憾的是,自他记事起,接近他的人都各怀鬼胎。
八岁的时候,他以为常来陪他玩的舅舅是他的亲密伙伴,但从舅舅送的礼物里,他抠出一支录音笔;初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但他撞见他朋友的妈妈教他怎样一步一步讨他欢心、获取信任、打通关系;他也曾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但那个姑娘哭着承认,她是急需一笔钱给她的姑姑治病。
他总是利益链中的一环,成为别人达到目的的阶梯。
每当他心怀善意,认为能够真情实意的时候,现实都要恶狠狠地抽他耳光。
他讨厌算计,并选择,用算计来报复算计。
他发现,他比他们更Jing通。
人是那么容易被环境同化、驱使。
再遇到任何接近他的人,他都会自问:“这位又是想得到些什么,利用他什么呢?”他用恶意去揣测那些别有用心,趋避或是惩罚他们更深的恶意。
他陷入这样的泥潭,玩他讨厌的游戏,成为他自己都厌恶的人,他应对自如,甚至觉得自己本该属于这里。
和他们在一起,他能觉得自己高尚。
但不一样的是,有人还能理性地去思考,甚至善意地思考。
他觉得烦躁,他觉得卑微。
贺硝手臂搭着额头,又躺了好一会儿。
不多久有人敲他房门。
姜水儿在门口说,“我出去,晚点回来。爷爷回来,你和他说一声。”
贺硝想了想,只问:“晚点是几点?”
姜水儿一时没答。
“你不说明白,我怎么和老头交代。”
“......村子里今晚放电影,我想去看。只有夏天的这一个晚上有。”
“滚吧。”
姜水儿转身走了,刚到楼梯口,屋里的人又喊:“回来。”
姜水儿原本是想先往山下走着,路上遇着人,就能搭个顺风车。贺硝也要去了,他说骑电瓶车。
停电瓶车的地方,离了一小段路。
贺硝今天话多,滋她的话更多。
“成天穿这种花不啦叽的裙子,土不土?”
“我喜欢。”
“你这辫子被风吹得特乱。”
“不碍事。”
“你要看电影,我电脑借你,想去电影院也行,何必去村口蹲?”
姜水儿停下步子,扭头对上他的眼,问:“你何必来?”
你有电脑,你想去影院随时,你为什么跟来?
贺硝也不知道,只说:“或许我想。”
姜水儿捏着裙子,风确实把她头发吹的乱,发丝飘到她的眼角,她眼皮轻颤。
贺硝骑车的状态,两个字概括就是散漫。单手扶车把,时不时地在直线路程扭出曲线,山景很好,他会东张西望,很轻声地哼出歌。
这一刻对他来说,是难以置信的。
姜水儿坐在后座,贺硝不滋她了,还对她说:“小手伸过来,抱住哥哥。”
她的确起鸡皮疙瘩。
但她照办了,抱着他的腰。
中途她放下手。
“怎么?”
“你骑得不快。”她坐得很稳,不必抱他。
“小破电动,拧到底又有多快。”
“但你很开心。”
贺硝不置可否,调笑:“再说,哪有男人比快的?”
“你很喜欢开黄腔?”
“你能听懂,也不简单。”
姜水儿闭上眼,“可能我也疯。”
村口的空地已经挂上了巨型电影幕布,挺多人搬着凳子等了,手里一把瓜子。瓜子是王叔带来分的,他家专做炒瓜子炒板栗。
姜水儿和贺硝搬着从家里带来的凳子,找了位置坐下。王婶给她递了一小袋板栗,她接过道谢。又给贺硝递了一袋,贺硝没要。
电影是一年前的电影,江湖侠义情仇片。
贺硝没兴趣。他看姜水儿倒是认真,认真地盯着银幕,认真地剥着栗子,银幕的光长在她眼睛里,安静有神。
电影放到一半,贺硝就睡着了,姜水儿察觉,没打扰,继续剥栗子。
但到电影放完了,甚至银幕设备收光了,贺硝都还没醒。
人都走光了,只剩两张凳子,他们俩,还有村口的路灯和白白的月光。
贺硝抱着胳膊、歪着头,就这么睡着。
他歪头,姜水儿在光下凝视他的侧脸。他骨相生的好,线条利落干净。他睡觉也拧着眉,不乖,不耐烦。他好看,还有股惹人又欠打的戾气傲气。
周围只有蝉鸣,蝉鸣显出安静。
姜水儿仍是没叫醒他。
贺硝醒的时候,只觉异常安静,看了周围,电影放完了,人都走了,只有姜水儿,她蹲在地上。辫子垂着,小裙子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