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这日大急大愁,到此时已疲累不堪,她歪在树下,望着天幕,过不多时,竟自沉沉睡去。在睡梦之中,忽觉是到了大都汝阳王府中,月夜时分,赵敏一身粉裙俏立阁楼之上,白玉般的手推开了窗扉,而自己站在楼下,和她刚说了几句话,忽然之间,四下里刮起飓风,将赵敏窗扉吹得“砰”一声关上。
周芷若纵身跃上,翻窗而入,却不见赵敏在屋中,猛地里又听她声音在窗外,似是在喊道:“周姊姊、周姊姊……”周芷若想也不想,又自窗扉跃出,循声急追,只见赵敏的影子已在数丈开外一座楼宇顶上,身上竟已变作男装。周芷若连忙以轻功向她靠去,月色之下,见赵敏身穿一袭宝蓝绸衫,折扇在手,单足立于屋檐之顶。周芷若朝她扑去,赵敏身子却忽然飞起,又已在数丈开外的楼宇之上,似乎这楼宇和自己脚下这一座一模一样,赵敏也还是那一般姿态,不言不语,只朝自己微微笑着。
周芷若一咬牙,又轻功踏去,赵敏果真又已远离,直至佳人渐飞渐远,周芷若心中惶急,也触不到赵敏一片衣角。下一刻,耳边一些琐碎的声音响了起来,似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愈来愈是明晰。
且听得那些呼唤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近,周芷若一定神间,才知自己是从梦中醒来,心中凄然,想:敏敏和我两情坚贞,若是我再多发一会儿梦,不定和她就有重逢之日。唉,我身处梦中,虽是还能见她,比之醒来好的太多,但她不辞而别,留下一片苦心,我岂能不理?屠狮英雄会我定然全力以赴,要峨嵋派扬名江湖,从那往后,总是不愿离开她的了。
周芷若想得神志恍惚,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完全悠悠醒转,才知自己是睡在柔软的床上,又觉身上似盖了被褥,很是柔软舒适。她睁开眼睛,侧头望时,见一个女子坐在床沿。那人听得她翻身,忙站起身来,轻轻揭开了帐子,低声问道:“掌门师姊,你觉得怎样?”伸手在她额头一摸,哀叫道:“烧得好烫手,静玄师姊去请大夫,就快来啦。”
周芷若隐约分辨得出这是清如小师妹的声音,人却眼饧珠涩,又想闭上,迷迷糊糊过了一会,似觉有大夫来给她把脉诊视,又有人喂她喝药。周芷若被苦药一呛,又清醒了些,双手紧紧抓住被角,撑着身子,张口还问:“赵敏……找到没有?”却也听不清左右的人说了甚么,隐约有一句『加紧找寻』,她便猜想是毫无音讯,心中烦闷,歪过头去又睡了。
掌门人这一病,就是三日开外。众弟子多是暗里吃惊,想他们习武之人,要是忽然间大病一场,若非身受内伤,便只有心结拖累之故,然近日未闻掌门与何人交手,依大师姊静玄所言,却是掌门练功时不幸走火,救得及时,才未有大碍,只烧起了热症来,但周芷若却是在去寻赵敏路上如此,这事不能不惹人非议。
原不止小弟子们议论,是夜,几个峨嵋中素有资历名望的弟子也正促膝夜谈。一个说:“你们说,掌门人她究竟练的是甚么功夫?怎的忽然就走火了?”
另一个道:“在定海时,我曾见到过掌门人晨间习武,看她身法招数,全不是我峨嵋武学。”
丁敏君也在其中,当即冷哼一声,道:“我看像甚么Yin毒路子,也不知她自哪里习得。周师妹那日给静玄背回来,口中确实是吐过血的,不过依我说,她生病只怕不是因练功所致。”
一旁的弟子问:“丁师姊,你说这话甚么意思?”丁敏君道:“你们没听说么?赵敏那妖女走啦!咱们掌门人一听到,觉也不睡,居然亲自找了一夜,也就是在那一夜后才大病一场!我想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才不是静玄和清如小师妹说的甚么『练功走火』呢。”
静慧道:“那赵敏一直在咱们峨嵋藏着,不知怎么,忽然间连她那个手下也不见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妖女不辞而别,带走了掌门人的甚么重要物什,大伙还记得当初在濠州么?原本掌门人是要与明教的张教主大婚,也是听那妖女说了几句话,便随她而去,我想掌门人如此病中,只怕也是为了关乎本门的大事。”
丁敏君瞪圆眼睛,道:“周师妹和那妖女能谈甚么本门的大事?哼,我听说当日在濠州,赵敏那妖女一叫周师妹,周师妹居然就亲口悔掉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随她出走,后来更引妖女入我峨嵋效力——你们想,赵敏是甚么人?那是害死先师的凶手!就算周师妹是为了屠龙刀,拉拢其合力,但于我们名门正派而言,此举怎能算得光明磊落?虽说赵敏如今和汝阳王府断绝干系,可鞑子狡诈,诡计多端,那其中真假,大伙又怎知晓?”
——“你们不睡觉么?”
忽听得一道肃声,门扉吱呀开了,静玄一脸肃穆之色,立在门边,道:“连掌门人尔等也暗地里妄加议论,成何体统?”说着又转头向丁敏君道:“敏君,你好歹也是她们师姊,怎么还带头胡言乱语起来?”
丁敏君大声道:“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嘿,静玄,你一向讲和气,周师妹以她的资历做了掌门,你也尽心尽力地帮衬她,我可不服!且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查清这其中的究竟,看看周师妹和那妖女之间到底藏着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