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阁楼隐藏的木门之后,乃是一条漆黑蜿蜒的隧道。
黑暗过后,别有洞天。
此处阡陌交通,绿荫环抱。虽无往来种作的农家人,却有三两结伴交谈切磋之人......
如果他们的话语能够稍稍和平一些。
烛惑对此显然早已见怪不怪,她径自拨开挡路的人群,穿过错综复杂的青石板路,咬着不知何时从路边摘下的细长草jing,优哉游哉地迈步向前。
“烛惑!”
身后破风声传入耳中,烛惑眉梢一挑,旋身回手一抄,见红绳吊起的两只小酒坛时唇边漫不经心的笑容便多了几分真心。
“呦,老三,这么大方?”
秦淮背靠于粗壮树干上,右手保持着抛出物件的动作,闻言漫不经心地笑笑,轻轻摆手。
“当我祝贺你没缺胳膊少腿。”
男人的语气总是带着几分嘲弄,竟与烛惑如出一辙的欠揍。
“小三百在她那破烂神祠拜了好几日了。赶紧把事情办完,等着今晚的夜探闺阁去。”
“滚蛋。”
烛惑嗤他一声,拎着自己刚得来的“贺礼”,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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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百,其名诗旌,乃是阁主与其亡妻诗絮之女。
阁主本无名,与其妻甚是相爱,只可惜诗夫人生来身子骨便弱,诞下孩子之后未过多久便病死榻上。阁主为悼念爱人,便让女儿随了母姓,取名单字旌,“三百”则是后来阁中长辈借“诗经”这谐音给的小名。
不知是否因为“思无邪”这一寓意,诗旌此人既不似父亲的冷淡沉稳,也不见母亲的温婉大方,却是没心没肺出了一定境界。十二岁那年得了水木双元印,不好好珍惜这老天瞎了眼赐给的好天,赋生在流云阁,练武场内十天有九天不见人影,翻墙打鸟,酿酒作画,烧香拜神,在不务正业方面堪称教科书式的典范。
此人的不求上进也是其一大特点。当初阁主之位将传给烛惑这半路捡来的野孩子身上的消息才透出些风声,在流云阁内闹得沸沸扬扬。有好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总觉着日子淡出鸟来的好事群众对于二人反目成仇的剧情抱着十万分期待,那人却只当一阵风刮过去了,平日如何还是如何,甚至于私下里偷偷塞给了野孩子两坛果子酒感谢她“接了这整日连轴转成陀螺的破差事”。
于是这样一个人便成了流云阁最大的那只吉祥物,招人稀罕,中看不中用。
久而久之,那些叫嚣着烛惑这准阁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声音也渐渐偃息旗鼓了——两相对比,还是应该选择更靠谱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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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谱的烛惑轻车熟路地处理了任务完成后一系列流程琐事,然而还未来得及伸完一个懒腰,便被阁主大人提起领子揪走了去。
交代管理流云阁,讲解流云阁的管理体系,期间还掺杂些许说不上多的教导提点,待到“沉默寡言”的无名大叔一通紧箍咒念完终于大发慈悲地“放惑归山”时,天边夕阳已只剩个尾巴尖了。
于是未吃午饭饥肠辘辘耳朵生茧的郁闷女子只得夜探厨房,顺走了两只包子外加一小碟花生。
若按常理来说,一群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的杀手们,是没什么时间和兴致去将自己的住处打理得别具风格的。
可偏生流云阁便是那万花中的一丛奇葩,不能以常理而论。
他们有七成人数大字不识一个,平日看看那任务墙都须得找个人解释一下拼凑起来的横竖撇捺,却也不知是谁带了这头,一个两个效仿达官贵人在府邸门前题匾,若是写了什么“金銮殿”“公主府”之类倒也算是看得过去,“翰林院”“宗人府”被明眼人看着了也是一笑而过,还有些写着“御膳房”“溷轩”的,闹了笑话也不自知。
烛惑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弄这些东西的,她的住所门前甚至连一株野花都十分稀有,然而却并不难以辨认,因为她的屋后常有大片大片枯死的藤蔓。
这还要归功于某个不走寻常路钟爱翻窗并且完全没有处理罪证自觉的小混蛋。
烛惑一步步登上木制阁楼,推开二楼纸窗。坐在桌前,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窗外璀璨星河。
她一手抓着白面馒头,也不嫌味淡,三两口咬了嚼嚼,就着从秦淮那儿得来的米酒咽了,又夹上三两颗花生权当补上下酒菜。
美景,美酒,美人,三者齐全。
只可惜这美人无甚yin诗弄月的天分,她只会在冰冷的刀刃抵上目标的脖颈时大发慈悲地道一声“永别”。
星光流转,烛火摇曳。
女子那对纯净的湖蓝眸中,倒映着点点璀璨光影。
以及窗边象征着不速之客到来的一角翠绿藤蔓。
属于女人的纤长玉指轻轻搭上了窗框,黑色身影灵巧的一跃而上,落入阁楼。
此人着一身短打,那规矩干练的衣服却被改造得十分不规矩。银色丝线绣成的彼岸花纹顺裤脚一路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