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苍茫,黄沙阵阵,掩盖住一场终于到来的别离。
赫连容牵了一匹马给顾清景。他拽着缰绳,一时间有些不肯递过去,“真的决定去和叶了?”
顾清景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这样的告别,就是最好的了。
“你会忘了我吗?”
赫连容问得诚恳,顾清景自然也答得诚恳,“人生不过就百年的功夫,我会遇到那么多人,哪能都记得住呢。”
“是吗?”赫连容笑了,他把缰绳递过去,“祝公主一路平安。”
“承君吉言。”
柳未筠就在前方等着顾清景,直至与她扬鞭一道消失在了黄沙中。赫连容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直到身旁传来了策马声。
红衣女子翻身下马,她停在赫连容身旁,看着早已渺无人迹的远方,“你其实根本放不下是不是?你是故意放她离开的。”
赫连容轻笑了一声,起身上马,眼中似有酸涩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在滚圆的夕阳下打马进城门,声音消散了风中。
“是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欠她那么多,就让她一身轻的离开吧。”
他从来只需要清楚一件事就好了,张行止从来都不是赫连容。
张行止亲自接回了心爱的姑娘,赫连容却亲手送走了心爱之人。此后,永生不复相见。
行了一段路后,柳未筠终于忍不住问顾清景:“你真的会把所有人都忘了?”
顾清景放慢了速度,直到天边擦过群雁,留下一阵声响后柳未筠才听到了顾清景的回答。
“我会记得张行止。”
那个长街之上救下她,雨中牵马而来,深夜递过幕篱,带她这个逃婚的公主回长安的张行止,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人活一世,人再活一世,或许就是来丰富自己的经历的。不要求得到些什么,总归有些东西,会在心里发芽生根,即使躯体老去,此心此情亘古不变。
原是皇子公主的人骑着两匹马沿着边界线随意而行,到了支越江边时,波浪翻涌之下顾清景跳下马,柳未筠骑在马上望着面对汹涌江头沉思的顾清景,觉得她似乎也要跟着这叠层江水而去,任谁都找不到。
码头人chao汹涌,柳未筠将两匹马安置好后,走到顾清景身边,“想念那一头的楚国了吗?”
顾清景笑着摇摇头,“可不仅仅是楚国了。我想念我的家乡,想念皇兄皇姐,不知亭儿与柳儿如何了,不知绿袖的客栈生意如何了,不知宋乔有没有再挨打。现在,还有些想念裴韫与莲枝,还有我一直都不了解的阿凛。”
她偏头望向柳未筠,“人嘛,生来就是勾连某些牵绊的。”
柳未筠望着她,“那我与你的牵绊呢?”
顾清景先是一愣,继而真情实感的摇摇头,“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我们之间结束在那一场逃婚中,我约莫也是会想念你的,毕竟你长得好看。”
柳未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面前的人。顾清景与柳未筠对视,耳边是支越江从不曾停歇过的声音,是人来人往的烟火气,是江边船工的呼喊叫唤,最后她笑着转身,“累了,先找间客栈落脚吧。”
走了几步后,她听见柳未筠的发问:“顾清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吗?”
顾清景十分sao包的背对着柳未筠挥挥手,只字未言。
支越江因是贸易往来的重要关口,是以落脚的镇子虽小却也人声鼎沸,其中不乏穿着华美衣衫的商户,街道上酒旗招展,沿街小贩络绎不绝。
二人落脚的客栈也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儿,小二心思剔透,只看了他们一眼,两间紧挨着的顶好上房便已安排好。
暮色昏沉,直至夕阳消失,滚圆一轮清月悬于树梢。柳未筠轻轻敲响顾清景的房门,待到来人开门时,柳未筠一怔。
是顾清景许久未做过的男儿装打扮,虽然纤瘦的身形与耳垂一眼就能辨别,但这样让人容易陷入回忆的装扮,柳未筠一腔的话都被尽数打了回去。
犹记得从前,顾清景最喜欢这样子的装束了。
犹记得在平康坊的汹涌人chao里,他一眼便望见了悠哉而行的小公子,于是忍不住上前。自此,心下的鼓噪便再也没有忍住过。
长街之上俱是来往人群,因是贸易聚集点,是以朝廷的管制松弛有度,不同国籍的人长居于此,久而久之,倒是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气。
其中也不乏如顾清景一般打扮的姑娘,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只自己逍遥自在最重要。
柳未筠提着一盏宫灯,将顾清景护在里侧,与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聊天南海北,聊长安旧事,聊连祁事端,聊到近处烟花绽放,人群哄叫。
柳未筠忽然转身,将宫灯朝顾清景处递了递,“跟我回去吧。”
他满目清明,眼里闪烁着璀璨华彩,焰焰火光下,他紧紧攥着灯炳,看着面前低眉的女子,胸腔内喷涌欲出的情感无处宣泄。柳未筠甚至想好,在顾清景点头应允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