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立在一旁,见岫昭到了,回他身边拱手道,“殿下,人救下了,可是……这个模样?”
“林管事可否和我说一下缘由。”岫昭走近了一些,轻拍了林宣拦着的手臂,他不相信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会对人有什么威胁。
“殿下,每逢大灾,百姓间易子而食却是常见,这其中辛酸苦痛,想必只有当事父母子女才能体会。”林宣虽才二十出头,但已然见的多了,语气淡得好像只是一个无关的人,“属下来的时候,她差点就没了,想是惊吓过度,有些魔怔。”
随行众人听过一阵细语,有些怜这小孩,也不知主子会怎么处理。
岫昭听着,独自走近龚宁道,“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见龚宁没有反应,慢慢蹲**,脸凑到她面前,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又想表示一下友好,笑得无比僵硬。
众人瞅着主子和孤女对笑,一个是发疯,一个是假笑,说不出地诡异。
龚宁看了他半晌,眼里终于有了些光亮,或许是因为岫昭跟她一样只是个孩子,或许只是觉得他没有威胁。“你,我好像见过你。”她回想起晚上做的那个梦,又无端地忆不起那个小公子的模样,只觉得和面前的少年十分地重合。
“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岫昭又重复了一遍,他自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初到潭州,这女孩也是他第一次见,还没想好怎么安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龚宁听着他问,迷茫地回道,“我娘,我爹病了。”她片刻后又紧张起来,神经兮兮地站起身,拖着那条血rou模糊的腿,“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问我娘。”
岫昭见着她走出六七步,还没跟上,林宣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依旧用那平淡的腔调道,“要么一家人都饿死,要么剩下一两个。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宁愿一起饿死!”龚宁肿着一双眼瞪着林宣,她小小的脑中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林宣听了不置可否,又道,“如果你能救你爹娘,也选择不救?”
龚宁被他问得一愣,想起前一日与她娘说过,如果能救爹,她什么都愿意做。放在现在,她也是愿意的。龚宁突然悲从中来,觉得这事想通了,又想不通。“我还是想回去,我……”
“给她吃的。”岫昭已听明白林宣的意思,若是放龚宁回去,她娘当如何面对她,她又如何去面对那残酷的现实?将那点不忿和期望留在心里,长大成人,或许对她才是仁慈的。
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岫昭,递了水袋给她,“跟我走吧。”
龚宁咽下喉咙的干粮,正想拒绝,林宣在旁边插道,“由不得你,那十两银子,你什么时候能还了,我们就放你自由。”她听得他说,这才缓过神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跪在地上,给岫昭和林宣磕了个头,“谢谢恩人。”
林宣见她眼眶忽地又红了,心道这孩子倒是明白懂事。他伸手扶起龚宁,问随行侍卫拿了绷带,替龚宁裹了腿伤,“我们正在赶路,应该不会进城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的,我可以差人去带给你娘。”
龚宁摇了摇头,“没有。”她当下想明白了,回了家,也是给家里添一张口,家里原本就没有多的口粮,如果现在有了……她也没法吃下去。或许是她命不该绝,撞了好运,眼前的一队人,不光救了她,还要给她饭吃。
岫昭向林宣道,“我们这一路也没带个女眷,这样,拿我的衣服给她换一换,扮作我的书童。她身上那件,实在是太打眼了。”
龚宁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是普通的粗布衣,有些补丁,腿上一大片血渍,有的地方已经发黑凝固,大概他说的打眼就是指这个了。她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见着一行人都衣着整洁干净,低了头攥紧衣服没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岫昭见人又不说话,只当是她答应了,从行李里挑了件小一些的衣裳,亲自递了上去。
“我叫龚宁,安宁的宁。”龚宁这会儿才正眼看清岫昭,觉着近看比先前更好看些,两人离得近,脸上的细小绒毛也清晰可见,他眉毛浅淡,斜飞入鬓,一双浅褐的玻璃瞳,衬得肤色透明干净。她觉得自己有些脏,有些配不上他的衣服。
“龚宁……虽然是个好名字,可这世道哪儿来的安宁。”岫昭见龚宁不接,把衣服塞到她怀里,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温柔地看着她,“我给你改个名,叫龚昶,以后你就叫龚昶吧。”
“龚……昶?”
“嗯,我喜欢这个名。”岫昭弯下腰,拾起一根枯枝,一笔一划地写给她看,又与她一起蹲了会儿,“把衣服换了,我们得赶路了。”他见着龚宁红着脸,面色尴尬,突然想起她是女孩子,招呼身旁的一群人,“你们都过来,背着她围个圈儿。”继而又道,“换好了喊一声,荒郊野地,将就将就吧。”
待龚宁换好衣服,林宣竟觉得小姑娘可爱不少,一路上两个小的有说有笑,倒是少了许多沉闷。
龚宁直到跟着岫昭进了宫,才知道他的身份是皇后的小儿子。皇帝后宫虽有不少嫔妃,却是独爱皇后一人,子嗣也少。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