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麻吕这才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抓的“浮木”是裴元的手臂后,神情尴尬不已,忙松开自己的手,脱离对方的体温。
此时在场除去曲风带走的人,剩下的几乎都是伤者,因而项云音站了出来:“我认识陈师妹,我去吧。”
二人也不勉强她,径直往前走去,直至令人作呕的血腥一幕映入他们的眼帘——
尤其克制毒物一类的东西,可以保住任子晋的心脉,这也是裴元现在还能冷静地思考营救计划,有恃无恐的原因。裴元有这个自信——只要任子晋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把他救回来。
越靠近目的地,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就越浓重。
即便裴元曾见过各种症状恶心的疾病和惨烈不堪的伤情,也被现下的情景膈应到了。
顾曦华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对后面的二人说:“就在前面了,我在这里等两位师兄吧。”她的神情中表露出一丝不自然,显然并不想再看一次惨案现场。
虽然不是很明白具体原因,但还是先安慰师弟要紧。
“行!”曲风立马带人往三星望月而去。
被平和安宁的生活掩埋的灰暗情感卷土而来,恨意令他的双目发红,绝望和无助则让他紧紧抓住了海上的浮木。
“另外,在场各位有人认识星奕门下的陈师妹吗?让陈师妹带她的祖父,驭兽师陈梁九前辈过来。”
裴元转而交待曲风:“曲风,你带人去仓库里取来毒瘴的解药,和制药的工具,以及常用的制作解毒剂的药材。”
“谢尾他杀的不是人,就算让我们的师父或者谷主来做决定,也不一定会给予重罚。说到底,万花谷里最重要的还是‘人’,而谷中目前也没有相应的规定可以用来处罚谢尾这样滥杀生灵的人。我这次能处罚他,还是因为他连累了任师弟,若非如此,恐怕这事都不必找我们来处理。”
阿麻吕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裴元的安排。顾曦华也应了声好。
这时信使防风也赶到了此处,项云音便与他一起乘马去仙迹岩找人。
他眯起眼睛,略带讥讽地说:“你看到这让人恶心的情况,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对谢尾的处罚太轻了吗?”
“因为时间紧急,我
“没事了,没事了。”裴元转身用左手拍者阿麻吕的背,像哄小孩子那样安抚他。因为两人八岁的年龄差,裴元倒不觉得自己这样哄对方的举动有何不对。
裴元继续拍着他的背:“别害怕,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阿麻吕眼里映照着猿猴断裂的头颅,那依稀可见的碎骨刺痛着他的脑海,令他无法回避地想起了类似的回忆——在盛宴上突然喷洒出的血红色,滚落的头颅,暴乱疯狂、翻覆紧张的形势,在雷暴摧枯拉朽的攻击下彻底倒塌的树木,无垠的翻滚着大浪的海,满目尽是令人绝望的铅灰色,心中升起的滔天的愤怒和恨意。
裴元紧皱眉头,他没想到谢尾醉酒时的杀伤力这么大,凶残程度超出一般的认知。他开始计划,是否应该拟一个谷中危险人物的名单,将谢尾放进去,让高阶弟子对他加以管制和监视?
红的血,茜的肉,白的骨,褐的土,在夏季阳光的照射下,这些惨不忍睹的东西被蒸腾混杂着,散发出鲜明的腐烂的冷腥味。
思虑再三,裴元说开口道:“阿麻吕,我们两个去看看猿猴的尸体,看看其中有没有中毒致死的,顾师妹,麻烦你带我们去猿猴尸体所在的地方。”
裴元与阿麻吕相处了这些日子,从未见过他如此惊骇的神情。阿麻吕肯定不会有晕血的毛病,原因只可能是,眼前的景象引起了他不好的回忆。看着阿麻吕这幅表情,裴元想,或许自己对谢尾下的处罚确实太轻了。
“……”阿麻吕抬起脸,“谁害怕了?”
\t
断肢残身零落无序地四散而列,甚至有数只兽爪和头颅挂在了树上。
他正思考着,忽然被右手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痛感打断思绪。他回头,看到阿麻吕躲在他身后,紧抓着他的右手,力度大得像是要折断它。裴元没有立刻推开他,因为阿麻吕此刻整个人都仿佛被阴影笼罩了一般,睁大的眼中尽是惊惧和愤怒,他的肩膀还在发抖。
“我对这些生灵有恻隐敬畏之心,别人却不一定有,我也没办法要求他们和我一样。”裴元叹了口气。
安排完人马,裴元和阿麻吕就跟着顾曦华,去密林边缘察看猿猴的尸体。
阿麻吕又问:“你之前对巨猿处处留手,怎么现在又不对它们发恻隐之心?反倒是十分维护罪魁祸首。”
真是一语中的,完全戳中了裴元的心虚之处。
“虚伪,”阿麻吕露出鄙夷的神情,“就算用肉刑违反谷主对待弟子的原则,也有别的办法折磨他。”
血迹喷洒的形状充满撕裂感,尸体流出的血液曾在草地间汇成一条小溪流,干涸之后犹如狰狞的血色疤痕。叶尖垂落的血滴已经凝固,孕育鲜花的土地与红血和肉沫杂糅在一起,成了乱糟糟黏腻腻的血肉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