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边缘耽搁了很久之后,伯爵的队伍终于归来了。
他们没有猎到传说中站起来一人多高、拖走了马匹的棕熊,但是打到了大批其他的猎物,包括色彩斑斓的雉鸡和尾羽是少见的漂亮宝蓝色的大雁,甚至还包括了一只活着的小鹿,据说本来想把母鹿也带回来的,但是母鹿受的伤太重只能就地宰杀吃掉了。
这只小鹿就成了我给安妮出的计划的核心。
归来的当晚,伯爵下令在主厅举行了盛大的欢宴。
在我看来,这充其量只能算个给伯爵一人举行的小宴会,排场连路德维希斯堡一个男爵夫人过生日的派头都比不上——你见过哪家贵族的大宴会连一个客人都没有邀请的嘛?不要说那些侍从们,他们充其量只能算陪侍,用贵族们的标准来审视一下的话,伯爵就是举行了一场“一个人的小宴会”。
然而科勒克庄园从上到下都是激动无比,仿佛这样的一场小宴会是伯爵对他们的辛勤工作最大的认可一般,从接到传信的那一天就忙得不可开交。
主厅四周墙壁上安装的橡木护壁板上张挂的土耳其花纹壁毯被取下,因为被嫌弃“太过老气”而换上了最近流行的闪闪发光的印度绸;玻璃窗和栏杆被擦洗得干干净净,连着雕花间隙的一粒灰尘也不放过,誓要将它湮灭在女仆浸入水中的细布里;画着大力士图案的壁橱被打开,一套套用白色细布包裹着、用别针妥善加以保护的银餐具,只在盛大节日里出现的洁白瓷器,绣着金线蔷薇图案的缎纹餐巾,能透过杯壁看清对面的人的睫毛的葡萄酒杯,用来倒酒的金丝银刻长酒壶……总之,你能为一场宴会所想到的每一个小物件的准备,都在一丝不苟的老管家和副管家的安排之下被准备得妥妥当当。
晚宴上所有的食物都取材于庄园自产和这次打猎带回来的猎物,而猎物中最重要的无疑是那只令人瞩目的小鹿,为了科勒克庄园厨子的荣誉,也为了给那个随着伯爵从弗里古山庄来的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厨子一点颜色看看,科勒克的厨子莫罗老爹在我和安妮的怂恿下从打猎归来的队伍那里抢下了那只珍贵的小鹿,从而成功地令前者沦为了打下手和只能吹胡子瞪眼的角色。
这注定是一场鹿rou的狂欢。作为宴会的开始,莫罗老爹选择的是用块芹切成细条和鹿rou制作的清澈透明的汤,接着是由香草沙拉作为可食用的装饰的熏鹿rou片、鹿rou火腿和鹿rou腊肠拼盘,第三道是一整块热气腾腾的烤鹿rou排,第四道是主菜,也是莫罗老爹花了大心思的得意之作,用柔软的嫩鹿腰rou在短时间的烧烤后,和一大块的炖骨髓rou一起,加入香气扑鼻的上好葡萄酒、捣碎的土豆和从庄园里采摘的新鲜蔬菜炖煮而出,这道菜结合了烧烤方式和炖煮方式共同的优点,那香气闻着就垂涎欲滴。
莫罗老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真正的得意之作还在后面。在宴会进入尾声,弗里古来的老约瑟夫主打制作的常见的烤雉鸡、滑腻的肝rou饼和用鹿角做成装饰的果冻甜点上桌之后,主人和侍从们都开始在酒Jing的作用下变得对食物心不在焉时,这个时候,莫罗老爹真正的作品上场了。
因为老戴维特意交代过让我不要出现在伯爵面前,但也不要跑得太远,于是我领受了一个在主厅旁边那个小小的藏酒间里随时清点、管理那些珍贵的上等葡萄酒的任务,并因此得以借着观察餐桌上葡萄酒的消耗情况的机会,看到了这道大菜上菜的整个过程:
——那是一整只巨大无比的、要由四个男仆抬进来的牡鹿!
当然,那不是真正的牡鹿,而是一只长一米多、宽半米多,蹄子头角俱全,用了几百斤面粉和油酥制作,烤制了好几个小时的一个巨型牡鹿馅饼。
乍一见到这个巨大的牡鹿馅饼,簇拥在伯爵身边、互相说着俏皮话的侍从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嗡”地一声,惊异的哄笑和议论先是充斥了整个主厅,然后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伯爵,等他发话。
伯爵背对着我,但是还是能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兴趣缺缺,显然是见过这种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这是什么?”
领队的男仆红光满面,显然伯爵的垂问令他激动不已,他以洪亮的声音高呼:“海格斯家族万岁!尊敬的主人,请接受我们最真诚的敬意!”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身后立着的牡鹿馅饼的角忽然动了一下,这一下可吓了大家一大跳,紧接着,鹿角又动了一下,伴随着叮铃叮铃的铃声,有人在鹿的肚子里唱起了一首祝福的歌曲。
——这就是我给安妮出的主意,长达六个小时的烤制时间造就了屹立不倒的巨大麋鹿,鹿rou馅饼内部实际上已经不能吃了,但是挖空之后,就是一个绝妙的藏身之所。
男仆们齐心协力,像打开一辆马车的车厢门一样打开了馅饼,安妮就像美神从闭合的贝壳中走出来一样,唱着祝福歌踩下了餐桌,从目瞪口呆的女近侍们身边高傲地走过。
她穿着希腊式的丝绸长袍,赤着的脚上系着叮铃作响的银铃,脖子上则环绕着一个由未开的玫瑰花蕾编织而成的花环,手里捧着献给伯爵的上等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