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瓦洛佳都在和搭档一起被编舞师单独讲戏、细抠动作;阿尔乔姆除了《纽瑞耶夫》的排练,还在赶着练《爱的传奇》,这部一听名字就知道剧情令人无话可说的剧。不过起码他是男主角,加上演出日期更近,此时对他来说这部剧的优先级比《纽瑞耶夫》要高。
“噗,这男主角也叫男主角啊,”迪米特里在WhatsApp信息里说,“这戏就是双女主,你啥用都不起,怪不得让你跳男主呢。”
“你要这么说的话,”阿尔乔姆回道,“男舞者就是个把杆啊,什么剧都是女舞者起作用嘛。”
“呸,”迪米特里非常认真地打出了拟声词,“说这话也配做俄罗斯人?巴里什尼科夫被你气死,纽瑞耶夫被你气活。”
阿尔乔姆没再回,扔下手机回舞台了,他和搭档已经开始在白天的舞台上过《爱的传奇》的走位。他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他是为了跟迪米特里抬杠而抬杠,并不至于真的相信男舞者在芭蕾舞剧中只是个陪衬。他和迪米特里都出身莫斯科舞蹈学院,莫斯科学派的特点本身就是注重男舞者。
“那个角色啊,”瓦洛佳这么评论自己跳得熟门熟路的《爱的传奇》男主角,“从戴头巾的打扮到变奏编舞,就是一挖煤的。”
于是阿尔乔姆再也没法直视自己手里的道具铲子了。本来他的角色是为了世间大爱而要疏通水源的英雄,现在他也觉得自己打扮的像个挖煤工了。
除了有时候在剧院走廊碰见,阿尔乔姆倒是几天基本没见到瓦洛佳。瓦洛佳的日程比他松得多,一有空就在莫斯科四处乱窜打卡,经常半夜才回来。早上阿尔乔姆都起来好一会儿了,瓦洛佳的房间也没动静。头一天他还试图把瓦洛佳拽起来去早课,但马上就放弃了。
阿尔乔姆还发现瓦洛佳似乎对老电影,尤其是黑白片,情有独钟:不仅去小众电影院打卡,还在客厅又一次以电脑连接电视的麻烦方式看起了电影,似乎只是为了屏幕大一些。阿尔乔姆晚上回来又是直挺挺倒在沙发上,而瓦洛佳好像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电影了,这会儿对他的加入也欣然接受。
“吃饭了么?”瓦洛佳问。
“吃了。”阿尔乔姆看着天花板,没心思去电视屏幕上在放什么,“算是吃了。”
他下午吃过,但傍晚的排练之后现在只想躺平,累得根本没有食欲。尤其是刚才的排练还在抠戏,演得他一阵头大,比单纯跳舞要麻烦多了。加上下午《纽瑞耶夫》的排练他果然又卡住了——艾里克的编舞空中旋转出奇地多,安东做起来轻而易举,他做起来不是转速不够、不好看,就是落地太猛,总之也需要再磨,也是头大。
现在他不光是身体上累,脑子也觉得乱糟糟的。在剧院洗完澡他又是只吹干了头发,完全不管什么造型,就散着半长的浅棕色头发回来了。这种半长不长的发型基本上是经实践上台又好看、下台又不夸张的,从弗拉蒂斯到丹尼斯,大家都在逐渐一个个剪成差不多的发型。当然,如果没用发胶又赶上室外刮风,也称得上披头散发、宛如智障。
阿尔乔姆估计自己现在看着就宛如智障。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没说话,瓦洛佳也没开腔。电视仅仅发出配乐声,对白都靠屏幕上整屏整屏的黑白字幕展现。怪不得瓦洛佳要用电视屏幕看——默片自然是字幕大一些舒服。
“瓦洛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阿尔乔姆还是决定开口问。
“嗯?”
这件事他已经琢磨了几天,是早晚也要挑明的了:“你是……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的话,天天在女人堆里上班早气死了吧?”瓦洛佳道。
“你知道我说的意思。”阿尔乔姆没转头看瓦洛佳,还是盯着天花板,仿佛不这样就说不下去了,“你是……只对男人有兴趣?”
如果瓦洛佳只喜欢男人,那他来出演纽瑞耶夫,简直是神来之笔。阿尔乔姆这样想着。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传言,说瓦洛佳喜欢男人。即便这里是俄罗斯,也没闭塞到那种地步。半公开地大家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猜测——基洛夫剧院有位三十五岁了的男首席,没有女朋友不说,确实是真的天天上班就扎在女舞者堆里。就算他在采访里也说“等遇到有缘分的女孩儿,就结婚成家”,大家多少还是心照不宣的。
模范剧院相对复杂些:前几年,模范剧院的副总监因为与男人的床照泄露,各大媒体竞相报道,丑闻压力之下被迫卸任。但之后不久,当时的总监也被迫卸任——是因为他的老对手,模范剧院的另一位前任首席,通过媒体掀起了全民联名上书给普京、要求指认他为模范剧院新总监的狂chao,理由是当年他是比总监更优秀的首席演员。而这位人气极高的前首席,从未交过女友,台上英武霸气,下了台连走路都是扭着tun部的,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当然,最后上台的新总监也不是他,而是现在的铁腕总监,又一位前首席。
瓦洛佳似乎是想了想:“女人是个选项。男人也是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