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乔姆再回到弗拉蒂斯的化妆间,见他已经杵着拐杖站起来了。
“吃饭去?”弗拉蒂斯问。
这饭吃得是早了点,但是以往演完下午场又要再加班排练的时候,这个点钟吃饭也不是没干过。反正夜里下班要再吃一顿的。
“你是跑来找我吃饭的?”阿尔乔姆坏笑着问。他知道弗拉蒂斯刚从德国回来。过去的半个月弗拉蒂斯都在慕尼黑,说是疗养,明显还是在玩,每天的Instagram小故事发得满满都是在各个景点打卡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撑着拐杖是怎么一天跑好几个地方还游刃有余的。
“一会儿当然要你帮我拍个在前厅的Instagram小故事,”弗拉蒂斯耸耸肩,“趁前厅没人的时候。我好说些谢谢各位粉丝支持、请等我伤愈归来的话。”
弗拉蒂斯还是颇注意自己的网络形象的,毕竟他是模范剧院名气最盛的首席之一,不仅在俄罗斯本土,在欧洲、美国和亚洲也有为数众多的粉丝。阿尔乔姆则没有这种包袱,就是模范剧院的常客,知道他名字的也不多。
“录像不免费哦。”阿尔乔姆开玩笑道。
“好啦好啦,我请客。”弗拉蒂斯说。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从来不自视为阿尔乔姆的前辈,哪怕在后者还是个群舞的时候。他们就仿佛同届同学一样,互开玩笑,甚至有的时候打打闹闹。
于是两个人换了个侧门溜出剧院,趁着晚场观众还没出现在剧院附近,直奔剧院旁的餐厅一条街。双拐丝毫不影响弗拉蒂斯的行动,甚至边走边高谈阔论也不在话下。
“我再不出来透透气,”弗拉蒂斯说,“我老婆可能就要被我烦死了。”
“你不是在德国透气了好久了。”阿尔乔姆道。
“是和老婆一起嘛。”弗拉蒂斯说。
“离了老婆才算透气?”
“硬要这么说也行啦。”弗拉蒂斯明显不接阿尔乔姆故意抬的杠了,只是转换话题道:“你最近怎么样?日程还撑得住?”
“还行。”阿尔乔姆承认道,“忙是真的忙,但也还撑得住。排《奥涅金》。还有要让我学《明澈的小溪》了。”
“那可有你受的。”弗拉蒂斯近乎是幸灾乐祸地说,“你都没立过足尖吧?”
“正经的没有。”
弗拉蒂斯于是开始偷笑,并且直到这顿饭吃完,好像也没彻底从这份喜悦当中解脱出来。他一会儿问一次”你买足尖鞋了吗?“一会儿又是感叹“这可不好跳,必然跳不了女舞者那么完美,但技术动作不做到位,可就太难看了。”仿佛对这个角色有很深的感情似的。
但阿尔乔姆知道与其说是对角色有感情,不如说是这确实是一个极难表演的角色。女装反串的部分在两位老首席——一位还在演出,一位已去年退休离开剧院了——的处理中基本是纯粹的喜剧段落,技术动作不得不做,但不过是完成度尚可罢了。弗拉蒂斯的版本则不同:他所有的舞步都是实打实地做到最完美,立起足尖的旋转依然快速而稳定,跳跃的落地依然干脆而准确,空中动作不打折扣。这对从小没有立足尖训练的男演员来说谈何容易!一旦立起足尖,重心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恨不得所有把杆动作要重新来过,再学一遍。他着白色裙装的身姿也优雅、柔美,自然没有女舞者纤细,但有不输于她们的高贵迷人。
现在阿尔乔姆要在昏天黑地的排练中尽快学会长时间的立足尖,接下弗拉蒂斯的这个角色。很好,他又觉得想想就快窒息了。
吃完饭阿尔乔姆没真的让弗拉蒂斯一起结账,但弗拉蒂斯还是都结了。弗拉蒂斯喊他出来吃饭很少是要他付钱的,“哪有吃饭还让后辈掏钱的道理”,弗拉蒂斯总是说。只有在这个时候弗拉蒂斯会摆一摆前辈的架子。
回到剧院前厅拍了弗拉蒂斯说的视频,两人就忙不迭地离开了剧院——在剧院上班的人,能不在剧院呆着,谁也不想多呆一刻。
阿尔乔姆又一路地铁返回了公寓。地铁上温度略高,他拉开了冲锋衣的拉锁,想起吃饭时弗拉蒂斯说“你能不能把这件难看的外套脱掉”,之后见他脱了那件风衣,又说了句“天哪,你里面穿的也是他的衣服。”
他里面穿的这件猫图案的T恤就那么明显是瓦洛佳的衣服?
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不会买这种T恤。他的衣服还是以纯色的为主,好买好搭配,随便穿,不费脑子。
回到公寓,阿尔乔姆果然发现屋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迪米特里像生命值耗尽的游戏人物一样横躺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放在胸口,正窝着脑袋看日本动画。
“感觉你脖子都要断了。”阿尔乔姆说。迪米特里把头抵在沙发软垫上的姿势确实令人担忧。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迪米特里说,“下午回来也不知道救我。”
“克里斯提娜不管是骂你还是打你,”阿尔乔姆说,“我可都插不上手。救不了你。”
“无情。”迪米特里说。
“能力有限,爱莫能助。”阿尔乔姆拽上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