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年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商量着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那人是户部侍郎家的独子,听父亲说,他生的一表人才,芝兰玉树,文才更是资质脱俗,有高中状元之能。
我身为内宅女子,与他不曾见过,不过时常听身边的丫鬟嬷嬷提他,心里便也有了万千的追思,只盼着与他永世交好,同心同德。
父亲身为太医院院丞,官衔既高,自然也深陷于权利的斗争之中。
记得那是我定亲后的第二年,时梨花满头,一如吹雪带雨,暗示着隆冬将至,绝望已经降临。
那年冬春交际时节,柳式柳冬璃携着一位比我略长几个月的少女来到家中,在母亲的震怒下,父亲只沉默不语,他的沉默却让我和母亲都明白了,世间不得长情人,虽至白头两心异。
当夜母亲离家出走,为我留下一封信笺,信上说,“雨儿,我与你父亲成婚前,他尚与村头王氏女相看八字,因他对我多般照顾,我便芳心暗许,想要与他生世为好,便求了你的祖母为我上门说亲,你的祖母与你的祖父乃是亲生兄妹,我嫁与他时,我以为这是生生世世的好姻缘,哪怕他身无分文,也没有什么要紧。如今想来,这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是我在强求罢了。如今我才知道,同患难的糟糠之妻,也比不上他人貌美如花,婉转身姿。我如何忍得?如今便自请离去。”
那时我还不懂情爱之事,可次日我看见母亲从湖中打捞而出的尸首,我看着父亲,父亲看着柳式,满树的梨花都谢了。
那一年,我七岁。
母亲死后,父亲碍于名声,不曾将柳式扶正,只做一般侍妾,祖母乃是村妇,大字不识一个,祖父则跟随从商的小儿子居住,家中没有掌内务的人,父亲便让我掌内务。
初时我不会,后来我逐渐会了,中间许多腌臜便不提了,如今上下行之有道,我却知道,有一件事将发生了。
同样是初雪消融,梨花盛放的时节,我隔着屏风见到了那个与我定亲的少年,他果然如同他们说的那样,生的一表人才,芝兰玉树,但他终究不属于我了。
他是随他的母亲李夫人来的,李夫人说:“两年前,你们家里出了那样的丑事,我们不曾上门退亲,已然是仁至义尽,如今你们家中既已行之有道,我们也不必这姻亲关系,今日便是上门来退亲,希望周太医可以行个方便,不要累及我儿的名声。”
我回头看了眼窗外模糊的梨花,那梨花树下柳氏的女儿正与柳氏抚琴相和,我心里清楚,我与他是终生都不可能了。
当夜,我身边陪着我长大的嬷嬷对我说,“姑娘,你可知道,卢公子走时托老爷转送给你一副头面。”
我拆下发带,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对着黄铜镜,我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父亲给姐姐了吧?”
嬷嬷眼睛都快急出泪花来,“姑娘,您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呢?那头面我去二小姐房里看过了,那可是赤金珊瑚打造的头面啊!何等的富贵啊,老爷就这么给了二小姐。”
我笑了笑,说:“嬷嬷,你还不懂吗?这世间所有感情,都有远近亲疏,如今我知道卢公子在我们定亲时曾想着我,念着我,便够了,我与他,今生都不可能了。”
这一年,我十岁。
十一岁那年,七月,盛夏,行商的小叔来柏府做客,带着他一个模样周正,又会读书写字的嫡女,想要送到柏府,受柏府教养。
父亲待母亲薄幸,待亲眷却不同,小叔有所求,他便应下,让这位表姐在府上住下。
商人重利轻别离,小叔身边侍奉的女人络绎不绝,我见不了这般作派,不愿与他多亲近,只安排衣食住行,过不了两日,他便道诸事繁忙,自请离去,父亲便在京城最华贵的长嫄楼设宴送行,第二天,他带回来了侍妾萧式。
萧式貌美,一双美眸熨帖如秋水一般,十指葱白,扶在深紫的衣襟上自有一片魅惑之感娆娆透出,我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秋水般的眼眸里看出了如火般的野心,我心知这便是小叔的谢父亲代为教养之举的大礼了。
自萧式入府,柳式亦黯然无光,萧式几乎日日承欢,我看着窗外明月,坐在藤椅上,如此盛夏,我
竟觉如堕冰窟一般的寒冷。
表姐入府的第三日,便带着伺候她的嬷嬷和丫鬟来向我请安,当时我正研读医书,看到书上说,“夫脉当取太过不及,Yin微阳玄,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责其极虚也……”
我坐在上首,只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她也许清楚自己父亲做了什么,羞愧不愿抬头,我看着她,一个被自己的父亲送来陷入寄人篱下生活的十三岁女子,如今事已成定局,我再如何胡闹,也只是让表姐与我生分。
可是我虽然这样想,心中难免有气,便只淡淡的说:“我虽主理府中大小事务,却不能算作是当家主母,你是不必来向我请安的。”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身边的嬷嬷却是个心直口快的,“我们小姐来你们府上居住,也是看的起你们,你拿出这副态度摆给谁看,不过是个死了娘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