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同馆乃是安置外邦、藩属贡使之所,此番猛哥帖木儿与部众等来朝,皆宿在会同馆厢房内。昨夜一场大火来得离奇,层层责问下去,那些建州的贡使们竟谁也说不出个可信的缘由来。
朱昭奕脸上的笑在一瞬间褪却,登时一股难平的怒火滞在心头,烧得他躁动不已。他可以对所有人随和地以笑相迎,但他绝难以容忍藩属之地挑衅他身为大国的无上威严——尤其是以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极力表露着忠心,请求他给予庇佑的人。
朱昭奕横眉问道:“知道是谁放的么?”
张四懦懦地回道:“他们说是,是人神昨夜一时贪玩,才不慎烧起火来……还说……念他年幼无知,求您从轻处置。”
额尔赫随即打了个寒颤,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此语更激起了朱昭奕的怒意。他恍然觉得,在一派俯首称臣的表象之下,自己像是个被愚弄得不知所措的傻子。他冷笑几声,继而道:“这算盘打的好啊,若是真有人存心挑衅,把罪过算在额尔赫头上,我也不好怪罪了。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出了这么大的事,全推到一个孩子身上,他们以为我会信么!给我彻查下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东西敢在我大明京师纵火!”
一旁的赵安亦知事态严重,忙向张四问道:“火灭了么?”
张四回道火已扑灭,无人伤亡。赵安舒了一口气,却见朱昭奕一把拉过额尔赫,用一种介于硬与柔之间的语气问道:“额尔赫,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来?放火一事,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额尔赫被吓到了,双眼惊恐万分地躲避着朱昭奕的追问,活像受惊的马儿,只是不停地摇头,却闭紧了双口什么也不肯说。
朱昭奕长叹一口气,吩咐道:“罢了,张四,你即刻叫人看紧了那群女真人,不许他们踏出会同馆半步。”
“是。”张四问,“那……建州卫人神呢?”
朱昭奕头一扬:“留在这儿,跟我一块。什么时候把这事儿查清楚了,再让他回去。”
张四领了命出去,朱昭奕心里被堵着,对着一桌子佳肴也没了心情。赵安让丫鬟给额尔赫拿了碗筷,抱他坐上椅子,又给朱昭奕碗里夹了许多菜。
朱昭奕狠狠地嚼着嘴里的rou,愤愤道:“这叫什么事儿。”
“你也别急。”赵安劝道,“你不是说那些女真人向来诚心归顺么,此回说不定真有什么误会呢。别吓着额尔赫了。”
额尔赫见状,也一溜滑下檀木椅子,跑去朱昭奕跟前晃他的手臂道:“你别生气嘛。”
朱昭奕见他模样可爱,便也收了几分怒容,张开双臂任他扑入怀里,抱了他上膝间,夹了几样不同的菜到他跟前,额尔赫却全然不感兴趣,皆以摇头回应。朱昭奕便问道:“额尔赫,你没胃口么?还是说不喜欢这些菜?”
额尔赫也不回答,只砸吧着小嘴一个劲地朝他胸口上蹭,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似是在渴望着什么,像极了依偎在母亲怀里娇憨的nai猫儿。
“你这……这是做什么?”朱昭奕不解,扭头问赵安,“赵兄……这……”
“他是向你要nai吃呢。”赵安笑道,“厨房也不知道他来了,这些菜他怕是咬不动的。”
“我,我又不是你nai娘!”朱昭奕哭笑不得,忙抱了他坐好,“额尔赫,你这么大也该断nai了,桌上这些菜若是咬不动,我让厨房去熬些rou粥给你。”
额尔赫一听便撇着嘴嘟囔,继续蹭道:“我不要。”
“我的话你都不听?”朱昭奕作势轻轻拍了一下额尔赫的脑袋,故意问道,“你不怕我呀?”
额尔赫在他怀里扭了个身,吐舌道:“你不凶,我不怕。”
朱昭奕每每受一众藩属的拜见,看倦了诸多叩首跪拜的大礼,习惯了一派正经地说了官样的话语,见多了来者无不昭显着恭敬之意的一举一动,却从未在私下里与谁如此亲近。朱昭奕竟有些喜欢这样的额尔赫。
“厨房里存了些牛ru,本是用来炖豆腐的,我叫人盛给他吧。”赵安道,“他还小,要一下子要断nai,怪难受的。”
朱昭奕道:“他也不小了,他们首领总惯着他,咱们可不能由着他了。”
赵安虽心疼额尔赫,一见朱昭奕这样坚决,也不想跟朱昭奕拗,便颔首默许了。赵安府上固然拿不出人ru喂他,但方才一听赵安说可以取牛ru来,额尔赫顿时两眼放光。谁知朱昭奕断然拒了,额尔赫便耍起了性子,挣脱朱昭奕的臂膀,转入赵安怀里,扭股儿糖似的撒娇,仿佛下一刻眼眶里就要挤出几颗金豆豆来,惹得赵安发笑。
朱昭奕无奈笑笑,本想哄他几句,转念一想,又道:“这样吧,你要是肯告诉我,你为什么跑出来,我就给你吃。”
额尔赫一见朱昭奕有了答应自己的意思,也顾不得犹豫,脱口道:“猛哥帖木儿他要拿棍子揍我,我气他,就跑出来了呗。”
“他为何要打你?”朱昭奕惊异地问道,“我怎么听说他平时对你极为疼惜,连一根指头都不舍得动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