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做了个梦。梦中正值深夜,她沿着狭长的海岸线,踽踽独行。月亮被云层掩盖,只露出几点缝隙;光芒像是被碾碎了一般,散落在海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像是注了铅,沉重得如同戴着镣铐。她光着脚,身着白色麻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沙滩上行走,深一脚浅一脚,吃力极了,就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她喘得像个风箱,她觉得自己的内脏正在衰败、腐朽;因为每当她弯下腰咳嗽,她都能闻到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忽地起风了。小溪抬眼远眺,云层被吹散,月亮展露光华。远方的悬崖上伫立着一座灯塔,灯塔上方架着长长的天线,从内部射/出一束橘光。灯光刺破黑夜的胸膛,照亮远处的海域。
小溪知道,这片海域早已被航海家抛弃了。在蒸汽时代和电气时代,它曾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被用来运输煤炭;但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科技日新月异,煤炭早已被新能源取代。于是,这条线路失去了价值,每天偶尔会有几只觅食的长翅鸥路过。后来,因为找不到猎物,连长翅鸥也抛弃了这里,于是这片海域彻底沦为死寂之地。每一周,除了船夫前来卸下生活物资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个生命登岛。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得知了这些信息。她仿佛已在这座孤岛上生活了很久,熟悉岛内每一座洞xue,岛外每一处洋流。她甚至知道,从她所处的海滩往南步行大约500米,就会到达一处平坦的沙地,那里停靠着一艘白船。
她并不想上那儿去,但她的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朝南走去。这条路有些难走,她的眼睛看不清近处的东西。她只好俯下/身子,以手探路,摸索着前进。很快,她找到了船。船尾也和灯塔一样,从上方拉出几根天线。
这具身体想要启航,小溪大脑有些飘忽,她干脆让肌rou带领意识,她也好奇自己究竟想上哪儿去。她收起船锚,但就在她弯腰的那一刹那,她借着月光,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人,白发婆娑,脸上沟壑纵横;脖子是老树的枝干,好像随时要裂开。
她惊愕失色,呆立在原地。海上狂风乍起,倒影被波浪破开,她醒了过来。
她躺在绿荫镇卧室的床上。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偏过头看了眼闹钟,已经六点了。她鼻子不通气,嗓子干得要冒烟,大脑沉得要命。她翻身下床,想倒一杯水,却扑倒在床头柜上,柜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感到,力气被从身体里抽离了。
我恐怕发烧了,小溪心想,也许是因为昨天吹了风。她伸手摸摸额头,却发现她的手背比额头更加滚烫。
家里应该有药。她记得书房的抽屉深处有一个小药匣子。她套上一件毛衣,却仍觉得冷,直打哆嗦。她于是打开衣柜,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羊绒大衣,又取出围巾和毛袜,将自己从里到外裹了个结结实实。
她打开卧室门,一张纸条从门上飘落。她埋头去捡,刚埋下头,鼻涕就流了出来。
纸条是蒂姆留的,写得很匆忙,字迹有些潦草:“小溪,我已经出门了。智挥猩刚才去过你的卧室,它告诉我们你病了。你好好休息,我和皮卡丘今天去绿岭市调查,不要为我们担心。再次祝贺你和大吾先生互加好友。附:点心很好吃,谢谢你。”
小溪扫视纸条,默默谢过蒂姆,目光在“大吾”二字上逗留。昨夜的展开让她情绪激昂,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入睡。睡着后,她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她回味这个梦,她感到那个小岛是真实存在的,连同岛上的灯塔也是。梦中最不真实的,反而是梦境的主人,是她自己,是那个鹤发鸡皮的倒影。
她费了好大的劲,从卧室往书房挪动。她在走廊上遇见了布鲁皇。她想说“早上好”,却只能发出类似“啊”的嘶哑的声音。
布鲁皇死死盯着小溪。小溪以为它会像之前那样靠过来撒娇,谁知并没有。它躲到窗帘背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目光警惕。
她来到书房,拉开抽屉,找到药匣。药匣是桃花木做的,上面镂刻着一只布鲁;匣子的卡扣是由黄铜制成的,锈迹斑驳。她开启匣子。
匣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许多药。小溪对药物没有研究,也太不清楚,宝可梦世界的药品成分与之前那个世界相比,是否有所区别。她一边回忆之前那个世界感冒药的名称,一边将它们一一取出。
泮托拉唑,奥美拉唑,西替利嗪,利培酮,扑热息痛,布洛芬,西酞普兰,阿奇霉素,氟比洛芬……小溪仔细阅读包装上的名称,她认出了其中几个,像是“扑热息痛”和“布洛芬”——她能确定,这两样药物和之前那个世界用的是同一个名字。
布诺芬已经过期了,她打开扑热息痛的纸盒子,反复确认其所针对的症状之后,旋开盖子。
就在这时,她面前卷过一道粉色旋风,速度太快了,她的视网膜连残影都来不及抓取。待她回过神来,手上的药瓶子已经消失了。
布鲁皇背对小溪,面壁而立,药瓶被它护在胸前。
“布鲁皇,”小溪扶额,她蓦然感到一阵眩晕,“把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