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撇撇嘴,意思是该来的——化妆师摄影师剪辑服化道——一个没来,轮到祝启蓝来端这个奖杯,好像祝他本人真对视觉效果出了大力一样。韩复紧了紧手指,本想说至少天王的表现力就摆在那里,话到了嘴边便变了质地:“至少是尊漂亮的造像……”
这话刻薄得连他自己都心头一跳,上次见祝启蓝的记忆倏然模糊起来。叶瑾被他逗得锤大腿,反应快如一名谙熟剧本的话剧演员。韩复勉强一抬嘴角,心里道自己又凭什么这么说?他堪堪入围,这成绩也不过是TSF当年战勋之一,此时他连尊漂亮的泥胎都算不上。这些又太像为自己找补,尽管没人要求他这么做,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转而这样想。
祝启蓝后面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客客气气的,一点被爆冷门的惊诧都显不出。抓着奖杯的手在空中一挥,那姿势称得上是高兴,腕上念珠有两颗悬在袖口,晃一晃便滑出有些冷腻的红色来。天王小步跑下台,叶瑾在旁边冷笑一声:“信佛了?”韩复摇摇头说不知道,当年……他停下,喘口气,为的是再搜罗点可讲的事情,叶瑾却误会他意思,轻哦一声便转头说起这儿不远有个小巷里面第三个门脸的肠粉是北地难得一见的正宗不如一会一齐去食宵夜——
韩复便顺着他意思,不轻不重地唉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往年祝启蓝总得唱唱他拿了大奖的那些金曲的;视线稍一偏,便看见粉丝一排荧蓝幽幽的应援灯牌还高高举着,颇有几分傲雪凌霜的样子。颁奖礼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接近尾声。他终于可以同叶瑾说,自己要去上厕所。说完却不自觉抿抿嘴,举起手臂遮在眼前。
他当然知道这么快地站起来,自己会遇见谁。
但这不代表他已做足准备——哪怕上一秒他的确怀有相关自信。洗手池边他双肩一垂,以显示他如释重负,只他知道自己下颌线明显绷紧。不难看清对方喉头一动,像一个“恭”字卡在半空。
“就别恭喜我啦。”韩复说。
他直觉接下来还该说点什么,但祝启蓝就在他眼前,双手插兜,疲惫的外壳下渗出一点不难察觉的温和,分不清哪桩才是更值得韩复看清楚的情绪。他又试着张张口,却迟缓地觉得有种晕眩感罩住他,将他重新包裹住,反而逼他在其中感到一丝安全。祝启蓝终于叹出声,略略地垂下头——韩复想:他其实并不比自己高太多——眼里那歉意是真诚的:“刚刚那通和记者说的话……”
“我听到了,”韩复点点头,“挺好的。”至少并非太糟糕的记忆,他只能藏下这句。
男人便耸耸肩,看上去颇为放松,只视线一直未从韩复鼻尖离开。在洗手间停留的时间有些太长了,祝启蓝掏出烟盒向韩复示意,一个标准的邀约动作。韩复适时地露出苦笑:“那扇门关上了。”
“是吗?那还挺遗憾的。”
有什么可遗憾的呢?韩复忍不住要这么想:祝启蓝年年来到这里,对这些变动的了解不该逊于他,至少不该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冠名为恍如隔世的惋惜神情。“少抽也是好事,对嗓子不好的嘛,”说这话时他自己也喉咙发紧,又是半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空当,此间他听见祝启蓝的赞同:“也算是被你说中了——”
什么?
“最近状态是不太好。”
说这话时祝启蓝也笑着,一种被迫折戟后的彬彬有礼,实为韩复所罕见;但这也是稍纵即逝。“特别是和你比起来……”
半秒的眩晕感击中韩复。祝启蓝这是什么意思?他扶稳台沿望对方双目,仍是乌黑如建盏釉痕。从前被这样望着时他也心惊,以为自己是离这层锋利最近的人——因而心惊之余也有一丝不太别扭的心安——当下这心惊仍在,意外地褪为惨白,像忽然覆在神经上的一小片骨殖。“我也没有……”
而祝启蓝不会让他把话讲完:“电影、综艺、然后是新的剧集,一件又一件通告接下来……”
“电影定档没?我会去支持。”
“……说起来却没发生什么大事,忽然就到年底了。说实话,今年出的歌和以前比起来质量如何,我心里清楚,然而团队总是太着急……”
某些传闻浮现:不太融洽的合作,另起炉灶的打算,还有人称这个决定对天王而言来得太迟。至于祝启蓝,韩复知道他赔得起违约金。
“……所以最后还是去找了祝岸。”
韩复抬起头。他没可能意识不到祝岸对男人的影响,那影响也避无可避波及了韩复自己。现如今祝启蓝的叙述淡然,终于轮到韩复感到一些心绪难平。然而指甲刚向内触到掌心,他便立即察觉这种突兀的意难平。
他松开手指,为这句刻意因他而起的话。
一个想法先于被针对的烦躁浮现:他应该有所表示,即使显露出动摇,那也意味着善意。但他们也许没有空隙遗留善意。祝启蓝的话题转得很快,那甚至并非一桩话题。他抬起手,指尖碰在韩复领口——很近——替他将领子拉上去。
“你该注意一点,”吐息再度涌到耳边,“这里尽量少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