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好少”——这是当然不能对着媒体和粉丝说的话,就连对着新助理说,也合该慎之又慎。要么他收获中二病云云的嘲讽,要么被质疑好会卖惨博眼球;但祝大明星无需这类伎俩,所以当然是说真心话。Karen绷住嘴唇,任祝启蓝在目的地前一打方向盘,驶向别的什么路口。祝启蓝回过头,视线在她过浓的眼线上一扫,说:“今天画的不错,有进步。”她这才点点头,像是笑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祝启蓝斟酌片刻用词,“觉得自己不太一样的?”
这问题太像米连会对祝启蓝说的话,甚至有过分探听隐私之嫌。但Karen面上笑意不减,只迅速垂眼到右侧窗边:“小学吧。为什么要问这个?”
祝启蓝也笑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
Karen是MTF,还在服药阶段,应聘助理时毫不掩饰这点,若非她自陈自己最恨TSF那首歌,祝启蓝险些要以为她是专程来投己所好。新助理目光犀利,不得不让祝启蓝感喟这代年轻人太会“做自己”——而他直到风林火山参赛前夜,顶着醉意分辨方檀灯下望住他的样子,而后又瞥见他去抓果汁杯子时腕骨突兀的一小截弧度,才隐约猜到他日后将要面临什么。
于是日后队友变不到老友:在那之前,他早已扣住方檀的腰,将自己狠狠撞进去。练歌房的墙壁难以着力,索性由他无师自通地捉紧方檀手臂,任他身躯绷紧,尾椎上汗水光泽闪烁,每一次放浪的喘息都令祝启蓝头皮发麻。但这一切均不足以成就一段友情,初赛成绩意外地喜人,那之后祝启蓝却被迫面对周小菀的盈盈笑意,方檀则忙于料理奔波姨母后世;他们更频繁地凑在一块儿排练,但两张嘴只干三件事:吃饭、唱歌及接吻。偶尔方檀会从键盘上抬头,眼神轻而又轻地掠过祝启蓝双眉,这副神情给祝启蓝带来的战栗,正与郁热在空气里结出的露水如出一辙,很快覆盖在他们的皮肤之上。李子从方檀指间滚落,熟透了,汁水自然地溅起来。
韩复是被方檀书房里的响动惊醒的。玻璃杯跌落地毯上,没碎,但声音足够他从不算好的睡眠里醒来。台灯开着,方檀在用电脑,水渍从鼠标边一路蔓到桌沿,他仍未抬头,仿佛无知无觉,又仿佛专等韩复来收拾。韩复叹气,一一替他收拾,瞥见屏幕角落一个凌晨四点。昼夜颠倒不分,他要是也恍惚一点,会以为刚跟方檀经历过世界大战。
他刚把杯子捞回桌上,手背就被方檀压住。带着惊讶看过去,能看见方檀的视线仍未落在自己身上,唯有指肚在皮肤表面轻轻蹭动——几乎是不被察觉的幅度。他在方檀身边站直,没有抽回手,对方瘦削的侧脸就毫无保留地停在视野里。韩复知道方檀这样做大抵只出于习惯,而比这更露骨深入的身体接触也有过太多次,但正在韩复这一瞥里,一个魔障般的念头悚然浮现心头:
如果真的要他爱这个人,会怎么样?
这并非转瞬即逝的奇想,正因来得太突然,才近于吊诡地将他攫住。那时他好像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仍同日常里的每一次没有分别,反而更像嘲笑他此刻自作多情。
下一秒韩复几乎是庆幸地换上另一副念头:他看起来像是退烧了。这很好。这时方檀才像注意到他一样,截下韩复意欲闪开的目光时,又将手收走,落回键盘上。“没事的,”他现在说话倒像极了善解人意,“你回去睡吧。”
好极了,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韩复这么想,腿却一动不动。他还是顺利地别开眼,却发现角落里还有架椅子:是给谁准备的吗?这时他终于找到了抬一抬腿的理由,却是冲着那架椅子走过去。说不好是出于困倦还是别的什么,他索性坐在上面,同方檀拉开一点距离,反而更够他盯紧那人键盘上起落的瘦长手指。
像是觉得不够,还要补上一句:“反正明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这样说,方檀也只点点头,放他坐在这里,并不多问这样做的缘由。事实上如果方檀开口问,他又能讲出什么呢?不开口问的情况则好得多,因为这理所应当,白纸黑字构建起来的默契最为稳固。呼吸声掩在键盘敲击里,书房竟给人以避风港的错觉。
韩复视线由方檀的双手向上:方檀再次不看他一眼,反倒让他更自然地观览起这副面容。细长眉眼,并非具有侵略性的漂亮,但仍是一柄颤动的薄薄刀锋。三十五岁的男人,皮相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可见并没有什么生存危机,因此也理所应当是一张好看的面孔——“好看”的意思是,如果当时真的被狗仔爆出新闻,或许不乏有人认定他们是郎才郎貌两情相悦。韩复的观看仅止于此,别开眼后倦意正像台灯漫出的暖光一样沾到身上。方檀不会体贴到在他固执留下来后还劝他去睡,他放韩复在这里,如同安置一件稳妥得体的家具,或是一株漂亮笔挺的植物,好像只有这样,才够对他投来的目光坦然受之。
韩复会有很多时间去好奇:方檀到底在做什么?他摆出了不需要多休息的样子,豁免韩复自作多情的义务。方檀会替很多人谱曲写词、监制专辑;成为创作者的代价当然是更为敏感,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