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启蓝指着蝴蝶触角,对米连说:“我后来才知道,我往这儿划下去的时候,音乐盛典的评委正在考虑要不要将最佳人气奖颁给我。”
那年他不过二十八岁,既失去了年少轻狂的资本,又缺乏游刃有余的底气。徐一桥车祸离世,他以此为理由,拒绝业内向他伸来橄榄枝、决定为他写歌填词的老师,比他刚出道时态度更冷硬。与业内恶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时的高人气。网络播放量、音乐台榜单排名、令人惊讶的专辑销量与被连日巡演挤压得岌岌可危的休息日。他强硬又轻盈地一一应付它们,像拼尽了全身力气从满园烈焰般的花瓣顶上掠过,聚光灯下额角找不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汗珠。
他去开了眼角,隆了鼻,很少有人敢说他这样不对,因为他有足够多的姿态证明他至少对台下歌迷一派赤诚。他对这些不远千里来的来客眨眼,微笑,在狭路相逢时的尖叫里奉上飞吻与动人歌声,收下他们的礼物,在综艺里眨着一对长睫毛,对屏幕前的粉丝低yin浅唱“公司说还不能公开”的曲目,声音压低、老练如对枕边人蜜语。然后他站在台上,想起这一刻过后即将转暗的灯光,对着摇曳荧光棒的歌迷擦擦眼角,次日便变成贴吧里被加Jing的绝美动图。他待在剧组里,捧着热拿铁读剧本,来探班的粉丝担忧地在网上评价:他变瘦了!矛头于是转向锦娱,转向恶毒女人严锦与黑心大妈严画。他们在贴吧里和微博上抗议的时候,祝启蓝就在镜子中看着他自己。
头一个发现他的是谁?助理小安、经纪人严锦、或者是别的提名?他宁可相信是祝岸和周小菀的儿子,也难以想象那时他还会有别的,能“上门”的朋友。他的手腕在温水的作用下变得松弛,直到这时他才惊异于自己动作娴熟:如非早有预谋,便一定是看过多次的电影片段作祟。
那段时间在没有通告的间歇,他当然只可能看电影。暗绿的光幽幽包裹着他,给他以重新被孕育的幻觉。这幻觉一直陪伴他到最后一部影碟播送完毕:帕特里夏摩挲嘴唇,惊奇地询问祝启蓝“可恶”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回答,在她的目送下起身去卫生间,站在水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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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启蓝站着失去意识(也许最后会跪在瓷砖上),躺着醒来,看见手腕上的纱布。眼睛一转,视野里终于装下他床头的严锦。
“你那个demo我听了。”这是严锦见到醒来的祝启蓝说的第一句话。
祝启蓝对她微笑。室内光让他眼睛发干,嘴唇也很干,说话声音嘶哑——总之是他不难猜到会有的身体状况。他别开眼去,望着墙面的斑点:“怎么样?”
“很好,但也没那么好,”严锦轻咳一声,“不过如果你没抢救过来,我们会直接发行的。”
他下意识动了动另一边手指:“时间定了?是头七还是七七?”
“现在这些不重要了吧——demo我发过去重新编曲填词了,做明年专辑的主打歌很合适。”
他笑容僵住,像被哽了一下,又自然如只是死里逃生的疲惫与迟钝使然。严锦看出他有话要说,于是耐心地交叠双手,等他问出那句“是哪位老师?”,而后伸手去拍拍他的肩,意思是要他放心:“许约翰,前年刚到大陆发展,很有想法的一个制作人。也就港台这帮人觉得你很有潜力,愿意不计前嫌帮你,你看看这段时间你得罪了内地多少前辈老师?”
祝启蓝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严锦叹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换了要跟祝启蓝说起的话题:“消息给你压下去了,推掉的通告我们来帮你想解释,心理咨询公司会联系,你别太有压力。”
他以相当别扭的姿势点了头,问严锦:“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面上曝出一瞬的怔忡——其中当然藏有担忧关切乃至不信任等等一贯不在旁人面前露不出的情愫。祝启蓝等着她的回答,又发现自己想喝水,刚试着伸手向床头一够便被拦住。严锦站起身,倒水给他,做完这些事情后终于问:“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不喜欢医院,”祝启蓝答得泰然自若,“严姐放心吧,我现在知道有多疼了,保证不再干傻事。”
这一问后便被她紧紧盯着,祝启蓝立刻知道对方问的不是“他为什么要回家”,而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心想: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半晌不响,祝启蓝也半晌不响。四目相对一阵,他艰难地举起手,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腕。纱布大约才换过,渗不出任何他印象里的红色,或者药水可能具备的黄绿紫色。“还好我本来就不会什么乐器,”他颤着睫毛放轻声音,像问严锦又像问自己,“不过,这里会不会被人看出来吗?”
严锦转过脸去,喉咙里擦出一声冷笑:“你现在怕了?”
祝启蓝只好诚实地说:“一直都怕的。”
割伤好的很快,半个月后祝启蓝端详手腕上一道白蜈蚣,才明白当初或许根本没用力。他踏进纹身店,墙上墨绿的捕梦网装饰被风吹动,在他眼前晃成一片。对方是他初中的朋友,刚送一个客人出门,转身递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