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表面看起来与往常无恙,但内心开始天崩地裂,应该是一种极其不适的体验。白暄脑中反反复复回忆起那个雪色朦胧的除夕夜,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当时的感觉,千头万绪到最后只剩下难堪,难堪到她除了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她没有那么好骗,当场离开并不是因为信了她那些堂而皇之的,所谓“邪恶,污秽”的说辞,而是她受不了对自己充满恶意的揣测。
我打心眼里觉得你特别好,但你觉得我只是个看脸的废物。白暄越想越气,怎么会有人心里这么Yin暗呢?
气不过,她就想恶意报复,又觉得莫名心塞。
甜言蜜语是假的,嘘寒问暖也是假的,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虚情假意,但你喜欢,你上瘾,你拒绝不了。
白暄有一种预感,大概率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都在照着她的计划走,搞不好她还在暗中盯着。每每想到这点她就觉得异常恼火,她既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又讨厌这种残存的妄念带来的乱七八糟的猜想。
所有千回百转的念想,最后都变成了一个绵绵无绝期的恨字。
相比之下狐狸真的是善良多了,白暄知道他虽然浪,但浪得十分有底线。他绝对不碰小孩,说话也懂得分寸,这么多年浪迹花丛无数,始终让自己和对方保持着体面,真不愧是……人世间最纯洁的生灵。
所以看到狰被轰出家门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很意外。狰回到码头郁郁寡欢了好几天,他没有说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少年的心事写在脸上,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但不等他黯然神伤多久,马二就传来了一个消息:郭老板有一批烟土,要走水路进来。
“是不是鸦片还不能确定,但更为重要的是,这是打击他的绝佳机会。明天早上10点左右,这批货会被送至7号码头,船只很好辨认,船身上贴有南洋制造局的牌子。马二爷的计划是,上回咱们在水路上截过郭老板的货,因此他必有防备,先放他进来,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动手。”
狰把马二爷的命令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了白暄,她和其他十来个完全不认识的土匪流氓,一同埋伏在豫园门口的一条窄窄的巷子里,等他们的货车经过,对郭老板的人和车进行偷袭。
郭老板对保险公司强行上保的事有所耳闻,因此他一直避讳走水路,宁可多费些时间金钱,从江浙一带绕过来。但避无可避,这段时间他的鸦片生意停了,等于切断了跟租界之间的纽带,反观巡捕房上交给租界的钱越来越多,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长此以往,他将失去在租界得到的庇护。
威胁和较量大多数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等真正在台面上短兵相接,往往矛盾已经无法化解,双方都打算拼个你死我活。
郭老板决定做足准备,他找来了这些年江湖上有名的镖师,出于封建迷信的考虑,特地凑了天罡地煞三十六人。接着他租来了一艘南洋制造局的货船,专拉了一批就算全丢了也不见得有损失的劣质烟土。
为了表达对郭老板的尊重,马二亲自出来迎接。
马二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记性不错,他将保险公司的条款放在过关的桌上,客客气气背了一遍。站在他对面的总镖头是个西北老爷们儿,但同样是个文盲,没等马二说完,他就一把抢过保单,捏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什么狗屁保单!老子干这行二十年,还没失过手,你们赶紧给我让开!”
马二客客气气地回答:“这位爷,这儿是上海,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城里有城里的规矩。”
那镖头将一纸文书踩在脚下,用力碾了碾:“有什么规矩?”
马二往腰上摸了摸,将腰间别着的枪往上拉出来半截。
“您身强力壮,也吃不了枪子儿是不是?”
就在那一瞬间,镖头一把抓住了马二的头发,将他整个人腾空拎了起来。周围的青帮小弟们还来不及拔刀抄棍子,那镖头已经一记锁喉,用粗壮的胳膊死死困住了马二,将他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桌子瞬间炸成了碎片,马二腰间的枪转瞬间便到了镖头的手上,抵住了马二的脑袋。
“你说的对!”镖头Yin恻恻地看着马二,咧嘴露出镶满的金牙,将枪口***了顶,“枪子儿够快,但你没我快!”
“都他妈的给我让开!否则老子现在就崩了他!”
镖头发出一声怒吼,周围的人们齐刷刷向后退去,但左右前后围住了镖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这个当口,镖师身后的一个身形瘦弱,目光凶狠的少年忽然连开了十多枪。只见一阵硝烟飞起,那镖师浑身抽搐,难以置信地倒在地上。
“快!撤退!撤退!”离镖头最近的副官看得最清楚,他高喊一声,身后的一众镖师立即里外分成两层,外层纷纷朝青帮开火,掩护着货车离开。
被他挟持着的马二向前爬了几步,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腹部好几处枪口渗出血来。他咬着牙站起身,艰难地转过身来,四周掀起了一层厚厚的黑雾,那少年立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