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白天酷暑难消,早晚却已有了秋凉,苏扬站在天工坊二楼房中,看着对面沦为一堆焦土的十指春风,用碗盖拨了拨碗中青碧的茶水,吹吹,酌饮了一口。
蒋天林立在一旁,心中戚然无处诉说。
这一个月,眼看着十指春风车马盈门,他也曾动过要使点手段的念头,却不想他还没动手呢,七爷一把火就把人家全部家业烧了个Jing光。
仅仅是因为对方没有卖他那副《万寿图》。
想他天工坊在常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家,为了利益,强人恶事也做过一些,与七爷的手段一比,他们蒋家都称得上是慈眉善目的大好人了。
物伤其类,蒋天林戚戚然之余,不免要为天工坊忧心一把,站在七爷身后,愈发的战战兢兢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得七爷道了一句,“顾家二郎倒是生了双好眼。”
“??”
顾家二郎是个瞎子,这是众所周知,七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爷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并未想要他的任何回应,说完那句,又用方才那种淡淡的语气说道,“十指春风,妙手偶得啊!”
“……”
“你这天工坊还是比不上人家,名字就起得比你好,怪不得能得太子妃的青睐。”
送走七爷后,蒋天林回到内室,一摸,整件里衣都shi得透透的了。
梦里梦外,顾砚都出了一身的汗,梦里,他拉住宋灵儿在一片沙漠里艰难的跑着,身后跟了一群恶狗,脚下的沙砾炙热如铁锅,烫得他脚板兹兹直响,散发着烤rou烧焦的气味。
有声音断断续续的对他说,“别吃了……把小绿带着……反正你今年的束侑……没事,醒了……没醒……走吧……”
走吧,我带你去京城……
顾砚一惊,从焦灼的梦境里醒了过来。
“咱们在哪儿?”顾砚坐起身,摸着后颈一片火辣辣的疼,手心也疼。
“别动别动,伤口还出着血呢……你说伤哪儿不好,非要往手上砍,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嘛,你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去叫大夫。”
顾砚回过神来,原来是在医馆。
后来的事,顾晓笙慢慢跟他说了,说完,蹑手蹑脚的把门关上,低声与他商议,“你还有多少银子?”
“干嘛?”
“你看哈,铺子没了,那些布和线也没了,还有房租……”
“你要干嘛?”
“我是这样想哈,咱们……”
“想什么呢,咱们难不成还赔不成,你知道咱们要赔多少吗?”
“大概,也许,可能要个几万两吧。”
顾砚哑着嗓子笑了一声,掰着手指头跟他算,铺子咱们交了一年的租金,这笔钱是要不回来了,房子烧成这样,人家肯定得找咱们赔,这种当街的铺面,赔起来没个五千两也得要个四千五百两,还有,咱们的那些订单,订金你可没少收……”
“所以,你什么想法,说说?”
“天大地大……”
房门笃笃的被人敲了三下,打断了顾砚后面的话。
刘大夫来送药。
顾砚端着碗,跟喝水似的面无表情的把那碗药喝了,把碗递了过去,“多谢刘大夫。”
刘大夫把碗端在手里,站在那儿没立刻走,顾晓笙看看他,又扭头往门外看了看,见刘大夫妻子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一抹衣角,顿时了然。
“芸老板在外面等你。”
收了诊金,刘大夫指指外边,这才拿着药碗走了。
芸老板是锦绣居的老板,十指春风还欠了她八百两的布钱。
“跟她要货的时候可没这么利索,这是怕咱们跑了……”骂骂咧咧的话戛然而止,顾晓笙看向顾砚,也就迟疑了一下,“我刚让顾墨把小绿带书院去……”
早知道要跑,就不让顾墨和小绿走了。
顾砚招招手,顾晓笙忙凑过去听他耳语。顾砚这样那样交代一通,顾晓笙一边点头一边嗯,最后一拍手,说了句你在这儿等我,便拎起裙摆,匆匆忙忙的走了。
十指春风着火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半日,找上门来要说法的就有五六家。
身后的房子烟火未消,顾晓笙说得口干舌燥,差点没暴躁得拿刀砍人了,才把几家人安抚好,待人都走了,胡老伯过来给她递了杯水,“……以后会好的。”
“我就嗦嘛,这老天爷啊是最讲公道的,看不得有些人忘恩负义,这报应啊,不是不来是挑时候的……”
顾晓笙一个眼风横过去,刘大娘延绵不绝的咒骂顿时噎在喉咙里,半天没出一口气,顾晓笙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进了天工坊。
“瞅瞅你瞅瞅,她还有脸去找蒋老板,真是不要脸。”
不要脸的顾晓笙一进天工坊,直言要找七爷,说有生意要谈。
七爷人忙事多,自然不会一直呆在天工坊,顾晓笙来了也找不到人,要谈生意也只能跟蒋天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