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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陈染怀气极、怒极。白元奉此举无亚于当着师父的面,公开侮辱自己。他几乎咬碎满口银牙,用恨不能杀了白元奉的那种眼神,恶狠狠的瞪过去。但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因为他看见了白元奉的表情——双眉舒展,嘴角噙了一丝玩味的勾唇,仍闲闲的敲着桌子,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只明知深陷牢笼仍垂死挣扎的鸟雀那般,既冷漠又残忍——根本不拿人当人看。有着这种表情的人,在行事时多半不会按章办事,他们只会挑自己觉得最舒心的方式来随心所欲;而一旦当他们强烈的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时,完全可能会毫无下限的将人逼上绝路。
陈染怀与白元奉对峙。他猛然心惊,甚至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强烈到怪异的感觉:白元奉非但不怕我会提出离开,反而想促成我回归青城。他绝对是故意的!他在故意激怒我。他想亲眼见到青城因为我而受到武林同道的口诛笔伐,他想要让我亲手毁了青城!!!
陈染怀的胸口忽然压上一种沉重的壅塞感,和另一种名为无望的绝望。即便师父真的愿意原谅我,即便师兄弟们真的肯包容我,即便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我。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抬袖猛擦双眼,抹干眼泪,仰脸对他师父讨巧的笑:“师父。我不打算回去了。”
他像是害怕会被师父打断似的,努力展颜,笑出一对儿小梨涡,有些迫切的、带了孩子气的炫耀着、细数着留下来的好处:“我在这里吃得好用得好住得也好。您看,我现在穿的就是我从前从未穿过的好料子呢……又没有人拘束着我日日练武天天做功课,除了吃酒只有玩,日子不知道有多轻松自在呢。——我就不回青城啦!回青城、回青城,还要吃苦、受罪,不能、四处、玩。没意思透了。”
话说到末尾,声音已现哽咽。
但他仍强撑着,含泪带笑的将话说完:“师父你带上这些钱回去吧!我、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他说着,握紧拳头颤抖着,“师兄的仇我们迟早要报,早晚也有能报仇的一天。不用太心急。”
他说完话,的连给李渊清磕了三个极响亮的响头:“是徒儿不孝。”似乎已经透过雾蒙蒙的水汽预先看到了白元奉那副得逞后洋洋得意的丑恶嘴脸。但他也只能决绝的伸手去抓那个滚停在李掌门脚边的金球。
就在他即将要触碰到那个金光闪闪的球体时,却被李掌门一下子拉得站了起来。
陈染怀讶然,见李渊清摇着头笑得苦涩:“看来我非但是位失败的父亲,还是一位失败的师父啊。现在竟然沦落到了需要借小徒弟的忍气吞声来保全自己的地步了呢!哈哈,有意思。”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都懂,你不必说。”李渊清忽然正色道,“可即便我这个当师父的再失败、再糟糕、能力再有限,也自当尽己力之绵薄,为孩子指出一条明路。”他踩住脚边的那个金球,毫不费力的将金球碾成了一个金饼,“但无论指的是哪一条路,也都决不会是一条跪地求辱的路!”
他用力拍了拍陈染怀的后背:“站直了!不许垂头丧气。没了武功,还可以再练。大道九十九,你的人生还长,还能够再选择其他你想要走的路。”他顿了顿,又慈祥的笑,“而师父,正是在这种你还想要后悔的时候,还能给你留一条退路的人。”
李渊清说完,向白元奉从容一笑:“我今天倒是非要把人带走不可了。我看何人敢拦我!”
陈染怀先是低着头小声啜泣,后又耸着肩膀又哭又笑:“谢谢师父、谢谢……”他像是终于可以放心且放肆的在心疼自己的人的面前撒娇那般,嚎啕大哭。
白元奉冷笑出声:“哈,我的人你也敢动。冥顽不化的老东西!”他以目示意黄溯回。
黄溯回当即会意的点头回应,退出帐外,吩咐两侧侍从拉开帐帘,然后用极其平常的语调喊道:“青龙、白虎,玩够了就该回来了。哦,对了,别忘了老规矩。——回去后让朱雀给你们加餐。”他语气轻飘飘的,就好似在呼唤两名因贪玩而迟迟不归的顽童回家吃饭那般的轻描淡写。
远远的隔着石山的地方,响起一声哈哈大笑的回答:“好咧!”眼见着乱石隘口卷起一道血红残烟,一人在最前方,屁滚尿流的跳脚跑得飞快,一边挥斧向前开路,一边哈哈哈,嘴上尤不闲着:“来啊!你们这帮孙子,来追爷爷啊!哈哈哈!”
白虎背后拖了一长串、几百号的追兵。他显然也并没有占着便宜,白色征袍血洗过似的的浸染暗红,用丢盔卸甲来形容毫不为过,一路连滚带爬、狼奔豕突,直到看见“那条线”,才“嗷”得往前一扑,躲过一把自后脑追至的砍刀,滚了一身的尘土,气竭似的急喘着嘎嘎直乐:“呼——小青,剩下的交给你了啊!他娘的可真是累死爷爷了!”
青龙没答话。一出手便折断了自背后偷袭白虎的那柄砍刀,闪身越线,一拳打得马匹下跪,顺手捞过马背上的青城门人,掐住对方的脖颈后退,直退着护在了白虎的身前,独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