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思做事一向是稳重又可靠的,次日就把装有金六背景的文件放在了章棹桌上。
章棹没打开,先问他:“怎么样,和上次有出入吗?”
“上次的经历确实是被人动过手脚的,金六原名金台,祖籍是天津,而且,”他沉yin道,“金六有个朋友叫田喜,最近跟他接触颇多,此人......以前在天霸团做事,这一阵才迁居到上海。”
再往前几年,天霸团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惧。虽然是叫天霸团,但丝毫没有黄天霸劫富济贫的觉悟,他们像尚未开化的野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游离在法律和lun理之外,肆意妄为,专门坑害百姓。以前有民谣唱:“过了南大洼,还有北大桥,人过要留财,雁过要拔毛,丈夫不在家,女人也不饶”。
不过由于人员松散、参差不齐,又没有正规的门规帮纪约束,倒有些肆意过了头,很快内部矛盾不断,加上那两年官府新上任个有些作为的官员,多少打压了些。这两年天霸团已经逐渐转衰了,偶尔有些地痞流氓举把大刀自称天霸团的,那也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金六.......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来了好久了,”顾尚思道,“而且一直在勤勤勉勉的拉车,几年前还娶了妻子,生了个女儿,在女儿四岁那年被人拐走了,妻子也因病去世。这些年,他没少在各地走动,寻找闺女。”
章棹点点头,“这点但是没什么怀疑的,他是真的丢了孩子。”
“还有......金六的妻子叫宋婉宁,是个读过书的大家闺秀,宋家在城里也算有头有脸,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女儿嫁闸北区。”
章棹眉头皱了皱,“宋山文?”
“对。”
章棹对宋山文有些印象,是个古板正直的老官员,一辈子清廉伟岸,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顿了顿,问道:“宋府以前是不是紧挨着闫洪国家?”
顾尚思愣了一下,“确实是。”
章棹“嗯”了一声,“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到了。”
***
在环力还不叫环力的时候,章棹也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马仔,当时的老大,尽管已经死了很多年,但现在人们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此人暴戾恨绝相比章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在帮会生意上经营不善,没什么大的建树。章棹接任之后几年,生意做得越来大,后来等一切都稳固之后,把帮派名字改成了名下最大的公司名称环力。他现在名下不止有这一家,但这个名字也就一直叫了下来。
环力是家正儿八经的轮船公司,独揽几条重要航线,这些年虽说不是主要财政来源,但也在帮会内部占据了重要地位。毕竟大家整天环力环力的叫着,环力是帮派的底线。若是有人妨碍环力的生意,那就相当于公开和环力叫板。
不过除了最近这几起,目前还没人敢碰这条底线,这两天总有人在金信码头闹事,金信码头是何龙义管的,但他现在不方便出面。于是就又报到了章棹那儿,章棹听后倒没怎么意外,淡淡的吩咐大家最近都行为上注意一点,不能故意惹事,但也不要一味忍让。
他明白是黄道尹在从中作梗,最近这些事并不少见,章棹未拿他当小打小闹,但一时也没打算管他。
他这几日每次都回去的很早,一回家首先要去二楼赵忆同房间瞧一瞧,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迫切和不安。
这日照例是早早的回了家,未进家门就有种心慌的错乱感,客厅里一片暖黄,冯妈和福叔都在那儿站着,福叔有些焦急的跺着脚。
他走上前,没说话,其实是没敢开口,这么多年了,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感觉到的恐惧。
福叔看他进来,吞吞吐吐的说:“中午去的时候人还在,饭也吃了,刚再一看,就没人影了,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章棹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福叔顾不上打冷颤,急急的说:“现在叫人去找还来得及,我估计人还没走远。”
章棹没说话,绕过了他,径直上了楼。福叔跟着上去,在一边不停的念着:“我看今天跟狗玩的也挺高兴的,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不过我们都在楼下,也没听见动静啊。”
章棹走到楼上,双手猛的推开那扇时常紧闭的门,发出“咣当”一声响。
福叔能听出这掩盖不住的怒火,但他的嘴根本停不下来,继续在一边念着:“这都关了快两周了,是个人都得憋坏,何况他还这么好动,前几天就老嚷嚷着说要出去,”
章棹走到窗前,看了看大开的窗户,又从窗户往下看了看,下边是片草丛,有不明显的痕迹。
“跟您说您也不听,其实我老早就想问,您到底为什么一直关着他,想管着——”
他陡然闭了嘴,愣愣的看着章棹。
章棹转过身来,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福叔老眼尚未昏花,现下离得又近。所以把他眼底震荡的波纹一收眼底,那是种不动声色的崩溃。
是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