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顾钟氏的死活,钟恺凡倒觉得正常,但钟子铭完全没道理眼睁睁看着钟氏走向歧途。况且,阿梅为人朴实厚道,父亲待钟子铭不薄,任他再多的心思,肯定翻不出父亲的手心。
那么,钟子铭明面上担的责任,到底是他自己的立场,还是另有隐情?
察觉到钟恺凡在细细地观察自己,钟子铭忍不住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钟恺凡收回思绪,将手旁的文件推到钟子铭面前,轻轻点了点:“这事儿你到底怎么想。”
钟子铭摊手,一脸无辜:“我不都在会上说了么?”
钟恺凡眸光幽暗,好家伙,这是油盐不进了。
“那行,后边的事儿你别瞎搅和。”钟恺凡毕竟有正事要办,没工夫跟他斗心眼儿。
钟子铭就笑:“谁骗得过您呐。”
钟恺凡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少贫。”
俩人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空气里氤氲着茶香,光线照进来,桌面上留下清浅的影子。恺凡想起多年前钟灿是学金融出身的,父亲打算把钟灿培养成继承人,如果还活着,现在这个位子一定是他的,哪儿轮得上自己在这儿煞费苦心呢。
钟恺凡疲惫地揉着眼角,一想到这些,心情就沉重到了极点。
“哥……”钟子铭鬼使神差地喊了他一声,一向欣笑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清冷。
钟恺凡的心弦仿佛被拨动,沉浸在思念钟灿的思绪里,这声呼唤恰到好处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缓慢地按着太阳xue,轻轻地‘嗯’了一声。
钟子铭竟然有种泪意,从小到大,他每次喊钟恺凡‘哥’,向来都是爱理不理。
半晌,他听见钟恺凡说:“林远那事儿没有下一次。股权收购是持久战,你别碰,我要收拾人。”
这是先礼后兵了。
钟子铭听得心间一暖,知道恺凡打算原谅他上一次的试探。以他对钟恺凡的了解,真要惹急了他,那必定是会还击的。可如今,他竟然还留了几分情面,钟子铭顿时不说话了,靠坐在椅子里仰着头,喉结突出,仿佛在细数空气里的尘埃。
没得到回应,钟恺凡抬起头,蹙眉道:“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钟子铭动了动眼珠子,“你平时也这么跟林远说话?”他撇了撇嘴,“啧啧,真是活受罪。”
钟恺凡的脸色暗了下去,语气又不好了:“你管不着。”
“你瞧瞧,你自己瞧瞧!”钟子铭偏头看着他,语气嗔怪:“钟恺凡,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太偏心了。”
钟恺凡收回视线,情绪平复了些,单手支在椅靠上,“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钟子铭的心顿时沉到谷底,窝在椅子里,蹙眉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你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说了你又不懂。”
“我怎么不懂?”钟子铭扫了他一眼。
钟恺凡轻笑:“你又没爱过谁,当然不理解。”
这倒也是,钟子铭点了点头,这些年以来他主要忙于工作,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啊,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问了:“你将来打算怎么办?这帮股东是要吃人的。”
钟恺凡不着痕迹地瞧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还不是一样。”
“我哪儿跟他们一样?”钟子铭立刻坐直了,说得一本正经,简直让人听不出真假。
钟恺凡懒得细想这里边的真伪,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万事点到为止。他站起身,收拾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出去了。
临走前,钟子铭喊住他,“我要是不听话,你要把我怎么办?”
钟恺凡单手托着笔记本电脑,回过头瞧他,“凉拌。”
钟子铭笑了,知道钟恺凡不忍心对付自己,看着他这样能容人的胸襟,竟然有些自惭形秽,说起来,那些敞亮的品德,他真是一点儿也没学会,净会那些歪门邪道。
“好好工作,别瞎折腾。”
钟子铭嘴快,“那你求我。”
这语气像极了钟灿,他们几个毕竟一起长大,钟恺凡于心不忍,“差不多得了啊。”
“我说认真的。”
钟恺凡笑了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顺水推舟道:“那你想怎么样?”
钟子铭站起身来,拿好桌上的文件,朝他走了过去,脸上恢复了几分戏谑的笑意:“对我好点儿!”
说着,他用手背拍了拍钟恺凡的胸口,潇洒地走了出去。
钟恺凡站在会议室门口,静静地看着钟子铭的背影,肩线平齐,背脊笔直,举手投足间透着自信。也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好像看见与钟灿相关的人,心里多出几分安慰一样。
心里兀自响起一个声音:只要不是太过分,还是要容得下他。
谁叫钟灿生前待钟子铭那么好?真要痛下狠手,钟灿要是活着,那不得难受死了?不为别的,就为着钟灿那样宽善的性子,他也得有容人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