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恺凡找到桌上的水果刀,轻轻划开快递盒子,拆开一看,是双毛茸茸的灰紫色手套。
宋阿姨伸出那只没有打针的手,语气轻快:“来,恺凡,帮我戴上!”
钟恺凡拆开包装,小心翼翼地将手套戴在宋阿姨手上,看见她的五指动了动,像个顽皮的孩子。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只有宋阿姨这么可爱的人,才会教出阿远这样的儿子。
“给我拍个小视频发给阿远。”宋阿姨开心地说道,脸上没有半分生病的压抑。
钟恺凡立刻掏出手机,点开相机,调到录像模式,给宋阿姨录了起来。
他没有着急发送,等过几天,阿远稍微闲暇一点再给他看,免得他知道了心里又要难受。
恺凡陪阿姨说了好一会儿话,护士敲门进来了,来检查输ye是否完成。
钟恺凡起身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护士给阿姨拔针,心情缓和了不少。
见时间不早了,钟恺凡不忍心继续打扰,临走前他听见宋阿姨恳切地说:“恺凡,你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儿,她竟然有点哽咽。
钟恺凡耐心地守在一旁,目光温和而清澈,等待着阿姨的下一句话。
待护士出去了,屋子里一片寂静。
也不知为何,刚刚情绪尚佳的宋阿姨此刻竟然有点失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我知道阿远性取向这个事,说实话,我不会逼他怎么样,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要是过得开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又能说什么呢。”讲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有意识地避开死亡这个话题,只是说:“但是社会接不接受就是另外一方面了,他是公众人物,我虽然不太懂他每天在做什么,但是知道他很忙,要接受大众的评判,如果有一天……”
宋阿姨看着恺凡,握紧了恺凡的手腕,力气加重了几分,眉眼间闪烁着哀婉的恳切,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一天人们因此而讨厌阿远,恺凡,你要善待阿远,行不行?”
这话仿佛一道温柔而有力的重击,准确无误地砸向钟恺凡的心脏。他一点一点察觉到,宋阿姨这是把阿远托付给自己了,声音如此恳切而笃定,这是一个母亲卑微的请求。
钟恺凡含泪点头道:“宋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直到从病房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远处零星亮着几盏路灯,凭借着微弱的灯光,坚守着无尽的黑夜。钟恺凡单手撑在铝合金窗上,克制已久的情绪,如同山洪呼啸,一瞬间决堤,毫无保留地朝自己袭来。他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悲怆,好像黑暗中走了许久,终于有个人握住自己的双手,告诉你:孩子,你别怕。
可怕的不是被辜负,而是误以为自己被辜负。
滚烫的爱意朝自己涌来,纠缠在心间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释怀,泪珠滚落到铝合金窗的缝隙中,染着几粒尘埃,圆润缓慢地滚动着,最后化为一滩泪花,像尘埃中决裂盛开的玫瑰。
肖正沉默地站在恺凡身后,静静地等待他从情绪中走出来。
他不清楚刚才病房里发生了什么,印象里自从钟灿去世以后,他从来没有看见恺凡这样痛哭过,背脊发颤,手背上青筋直冒,好像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是恨吗?好像是;是爱吗?好像也是。
经年扭转,爱恨交织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两者之间的差别,只能含泪忍痛吞下,慢慢地、慢慢地放在心间消化,用生命中的爱与力量去化解。
良久,待恺凡一点点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肖正才靠近了他:“我刚刚了解到宋女士的主治医师,他现在还在开会,可能需要再等一会儿才能见到。”
钟恺凡收回手,用纸巾胡乱擦着眼泪,沉默了半响才说:“好,我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必要,看看是否需要联系转院。”
肖正说:“其实林远对他妈妈的病情很重视,已经请了好的专家来看病,就是没等到匹配的肾源。”
钟恺凡的神志恢复了一些,他以前就是这个行业的,太了解等待合适的肾源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但是现在还有机会,阿远不是孤军作战,他还有自己。恺凡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这天晚上,钟恺凡一直待到十二点多才离开上海。其余事情他都交由肖正去打理,他现在需要利用自己以前在医学圈的人脉,尽量找到合适的肾源,让阿姨早点脱离透析的痛苦。
他本来还想在医院陪阿姨过春节,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急这么一时半儿,更何况除去了解阿姨的病情,病人的尊严也需要重视。
如果善意变成一种施舍,是失去了善意的初衷。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恺凡还是派了一个可靠的高级护理过来,这样就可以随时向自己汇报阿姨的情况,也免得阿远担心。
除夕那天,他给师妹姚希文打了电话:“最近怎么样?”
一听到他的声音,姚希文控制不住地开始吐槽:“你还知道跟我联系?钟师兄,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