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他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儿子?他也在京城当官。”
徒南心不在焉:“京城这么大,官员如此多,我恐怕未曾见过。”
“是的是的。”他咳嗽着说:“我想也是,我儿子在京中也就是个小官,想必您也不认识。”
他不管徒南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儿子从小就聪明,七八岁就懂得好多学问,来京城读书以后参加科举,还考中了进士呢!不过中进士的人真多啊,他在里面也不算最优秀的那个,只是得了个小官职。”
“几个月前,他跟我说要到西边打仗去了,说只有打仗才能升官。我其实不想他去啊!他七八岁就养在别人家了,和我没处过几天,我就希望他好好活着,以后能和我们团聚。但是他是个有志气的,不想一辈子当个文官,就跑到战场上去了。”
“可是前些天京里忽然来了人,把我们全家都从老家抓来了。他们说我儿子是卖国贼,背叛了祖国,投靠了突厥人。我不信啊,我死活都不相信。他们听我不承认,就来打我,逼我招认儿子的罪过。不行不行,那怎么能行?我儿子是个好人,他绝不会卖国的!所以我就是想找您打听一下,若是您认识他,能不能替他说几句话?”
本来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徒南,越往下听越心惊,直到他说到此处,徒南忍不住了,问:“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没读过书,不识字,也记不住他的名姓。他原来跟我姓王,后来被人家收养,改姓尹了。”
徒南呆呆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雍州人?你儿子,是不是叫……尹熙乔?”
“对对!好像就叫这个!”那人忽然来了Jing神:“这么说,您认识他?”
徒南慌忙辩解:“不、不太认识,不!我知道他,但、但不熟——”
越说越心虚。
他不敢看那人的眼睛,把头扭到一边。
“哦……”那人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唉……要是能有人给他求求情,该有多好?其实我们都无所谓了,就是希望京里的大人们能好好调查调查,他是绝不可能背叛国家的!”
他又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了:“当初听说他在京里做了官,我们全家就想来京城看他。可他名义上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又只是个杀猪的,粗俗得很。要是来找他,怕给他丢人,就一直没来!谁知道第一次上京城,居然是被当做犯人抓来,也是、也是很冤枉……”
他伤得很重,而且也已经说过太多的话,慢慢没了力气。
只剩下徒南坐在另外一边的牢房里,惊愕地消化着他的话。
“尹熙乔临走前一晚,说他不是尹栋的儿子,我还当他在说梦话,没想竟是真的。”徒南仍有些恍惚:“这么说,这人才是尹熙乔的亲生父亲?”
想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人。
那人满身都是血,脸上也是青青紫紫,他佝偻着身体窝在墙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他推测了一下他的年龄,也就是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可他头发和胡子都斑白了,一点都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这样一个可怜的人,我却要在皇帝面前,说他儿子有罪吗?
徒南本来坚定的决心,在此刻猛然动摇了。
犹豫片刻,他试探地叫了几声:“叔叔?叔叔!”
那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深深地低着头。
徒南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他抱着腿,把脸埋在腿间,一时又没了主意。
那个时候的他也只有二十多岁,远没有现在的成熟冷静。他脑子里,一边是徒真和徒宁,一边是尹熙乔和他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头昏脑涨之时,他就这么睡着了。
等醒来后,隔壁的牢房有空了。
他眼皮一跳,赶紧去问狱卒。狱卒告诉他,昨晚那人又受了刑,没撑住,已经死了。
尹熙乔父亲的死,扯断了徒南脑中的那根筋。于是,才有了第二日大殿上,他冒死替尹熙乔和杜元正求情的一幕。
其实到了最后,他已经不是为了尹熙乔本人。更多的,是为了他那个多年未见儿子,最终惨死狱中的爹。
跪在林宏渺的书阁外,徒南想:这次我也不是为了戴唐,而是为了还我欠下他的太多人情。
戴唐。
想到他的时候,沉浸在回忆里的徒南,不由得笑了一下。
戴唐和尹熙乔是不同的,甚至和他自己都不同。他总是光芒四射,好像任何困难都无法把他难倒的样子。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无论去了哪里,面对何种境遇,都会活得很好吧。
徒南很笃定。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这个光芒四射的人,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阿芙蓉的药性很烈,戴唐现在被它麻痹的,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脑袋很胀,眼睛也有点看不清,他也说不好,这是药效所致,还是伤重导致。
可徒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