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临去时,韩博炫耀似的郑重向莫离告别,气得莫离直想拿扫帚送他出去。
江冲靠在躺椅上,静静看着窗外。
那染红了半边天幕的火烧云,像极了江蕙出生的那晚行宫的大火。
莫离满心忧患地上楼,看见的却是自家公子一副深陷离愁的模样,瞬间脑补了八百出那姓韩的坑蒙拐骗良家少年的戏码,正准备开口好好跟公子说道说道这事,却见江冲脸色发青地看着他。
“先别说话。”江冲一手指着他,“听我说,我和韩应之不是你想的那样,真不是。”
“那……”
江冲见他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连忙警告:“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再提你就去给我清点侯府的库房!”
这威胁实在是太有效了,莫离张了张口,干脆换了个问题:“那您刚回来发什么脾气呢?”
江冲琢磨了一下,前世他这会儿正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正式入宫轮值前的那段日子,不是和蔡文静杜景年出去喝酒胡闹,就是偷偷摸摸和杜家三姑娘私下眉来眼去,之后秦王大婚的旨意下来,他又开始假装失魂落魄了好一阵,所有人都对“江仲卿痴迷秦王妃”这件事信以为真,所以宫里也没这么早把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来。
可如今,他从别苑回来后就一直没出门胡闹,更没有去见杜家姑娘,宫里或许是起了疑心,所以才会特意召他入宫。
“我今日进宫见了李太妃的外孙女。”
莫离好歹服侍江冲这么多年,对京中权贵的亲眷也算了如指掌,想了想:“先帝义女明德郡主之女,吏部赵侍郎的长女?”
江冲点头。
莫离瞬间明了江冲生气并非是因为重明蠢得让他饿肚子,而是借题发挥故意撒气。
这念头还没转完,身后忽传来一声脆响,那套白窑的茶具在他脚下碎成了渣,伴随着江冲的怒吼声:“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还有你!到底谁是主子!”
眼看江冲抱起角落里的花瓶,莫离急了:“快放下!三百两银子!那个笔洗,那个便宜!”
江冲憋着笑看了他一眼,给他比了个拇指,然后端起笔洗狠狠地砸下去。
主仆俩可劲儿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江冲嗓子都有些吼哑了,“我先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莫离累得有些气喘,扶着桌角小声道:“小主子太难伺候了,属下我还想再哭一会儿。”
江冲满意地点点头,Yin着脸下楼。
不知莫离后来又添油加醋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江冲发现身边的女使们看他的眼神都饱含敬畏,远不如从前亲切了。
江冲满意极了,背着手往家里学塾溜达。
那日在御前,江冲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之后,就将原本请来教导江蕙的那位先生请去学塾,如此既解了江蕙的烦恼,又圆了他在御前的说辞,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个时辰,家里那几个小的,应当都在上课。
课堂就设在先生所居的小院里,江冲本是一时兴起,没让人通传直接就进去了。
学塾里,那位姓孙的先生正在讲课,底下学生们明显一副听天书的样子,两眼茫然。
江冲站在窗外跟着听了会儿,也忍不住打哈欠,实在是跟背书一样,他正要离开,孙先生却讲完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起戒尺,从讲台上慢慢走下来,站在第一排靠墙边的男孩桌前,“大哥儿,孙某方才讲到的这一段背一遍。”
那孩子是大房唯一的男丁彤哥儿,名愉,只比江蕙大了三个月,听到先生点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期期艾艾地开口,才背了三句就卡住了。
孙先生道:“课后抄十遍明日交给我。”
江愉:“是。”
“坐下吧。”孙先生走到江婉面前,:“四姑娘可会背?”
江婉连忙起身,将方才这段一字不差地背完。
孙先生点点头,又转向江文洲:“五公子不妨讲讲这段是什么意思?”
江文洲是四房的独子,从小就被四太太盯着读书,功课方面倒是不必Cao心。
只见江文洲小小年纪站得笔直,颇有几分书生气质地握着书卷,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先生所推崇的‘君王以孝治天下,则百姓拥戴、天下太平’,学生实不敢苟同。敢问先生,如若先生执掌一县,该县有一孝子,杀另一孝子,此二者皆无兄弟,当如何判决?”
孙先生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沉着脸道:“据你所言,杀人者与被杀者俱为独子,则当从轻处置,令其赡养双方父母,以赎其罪。”
江文洲轻施一礼:“倘若死者父母定要其偿命呢?”
孙先生道:“倘若偿命,则双方父母俱无所养,此举有违孝道,当以情理动之,令杀人者事之如亲生父母。”
江文洲:“学生再问,若某国君之弟杀人,杀之,国君之母悲痛难忍,不杀,则民怨不平,国君当如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