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程听到“寒食散”三个字,有了一些反应。
前世有人说他一心只钻在钱眼儿里,旁的什么都不在乎,是一台无情的印钞机器,这话诚然不假。做生意既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娱乐项目,除此之外他回到家里连手机都不怎么常看,更别提读读医术增加自己的文学素养。
但他好歹还看过一些经典的历史影视作品,少时也碰巧翻过两眼《世说新语》,而只要是对魏晋历史有一点了解的人,“寒食散”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名号,它可堪魏晋风度的源头,道学鼎盛下文人雅士的命根子。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戚程登时从“寒食散”联想到另外一个可怕的词。
毒品。
但这其实是戚程了解不足的误解。
其实寒食散并不是后世人们耳闻、甚至接触过的毒品,准确来讲,食用寒食散本身是不会上瘾的,停食也不会产生戒断反应。
若说真的有“瘾”,也只是人们怀念它那种飘飘欲仙,令人自觉**虎猛的极度愉悦的感受,而产生一些心理依赖。
孙思邈自己也食用石药,曾在书中对寒食散赞许有加,何晏更是历史上开服药先河之人,亦成一时美谈,听说著名的兰亭之会中,王谢豪门风雅之士们在会稽山Yin曲水流觞之时,也服用了寒食散。
这味药在旧时流传如此之广,可除了戚程,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药。
唯有仵作善医术,对寒食散有些模糊印象:“崔郎君可当真?老朽在医书中偶然读过,此药名五石散,是古书中治疗寒症的名方,故又称为寒食散,因为药性太烈,配方又有所残缺,已没有什么人用了,老朽却并未在书中见过食用失当会有此症状。”
“冷石入药,和酒吞服,医五劳七伤,久服则气力强壮,延年益寿。”崔鸢没有羞恼于仵作的质疑,他依旧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是真人在《千金翼方》里头说的,后来亲见到用药不慎死伤甚多,真人又说,宁食野葛,不服五石,大大猛毒,不可不慎。”
吴仵作摸摸胡子:“便是如此。”
崔鸢接着道:“但我从前在其他地方读到,晋时河东裴季彦服用寒食散失度,热火攻心累月之久,命人以冷水洗之,用水数百石,后命绝于水中。”
吴仵作迟疑:“这……”
崔鸢没再理会吴仵作,眼神去找郑赦,斯斯文文询问:“大人,冯掌柜故去前,可否汗出如浆,亢奋无比?”
半分无错。戚程不自禁在心里应和。
郑赦依旧面无表情:“除此之外?”算是应下了。
“大人莫急,”崔鸢低头,示意他来看冯掌柜肚皮上裂着的那一道大口子,“方才吴先生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寒食散已失传的说法却是稍有些偏颇。”
“这类药现在依旧有,却不流通在明面上,常在ji馆中作助兴之用,只要不巨量暴食,佐以热酒,有助男子虎龙/Jing神之效。”
他一边说,一边拨开创口,往里面找些什么:“鸢数年前同家师解过一尸,那人在ji馆暴毙身亡,听说当时汗出如浆,双瞳赤红,亢奋伤人,被人挡了一拳便直挺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一会儿便故去了,场面尤为混乱,推人的郎君险些遭受牢狱之灾。家师被那郎君请去解尸,发觉亡人身体有些异样,似遭毒杀,症状却两两相悖。仔细斟酌过后,判定他体无寒疾却经年累月食用寒食散,此乃毒素淤积,可寒食散越吃越不够,他死前几日不听相劝,暴食无度,恶症突发,此乃疾毒致死,二者缺一不可。”
“这种人体内脾胃黑糜,心肺肿大,有黄白毒斑,鸢见过一次便不会错认。”
他抬起头,温纯邀请:“大家可以一同上前来看看。”
二位小捕快听这话,汗毛倒竖,皆蹭蹭往后头退了几大步。
这次戚程也不往前走了。
小捕快们顾左右言其他,小声唏嘘冯掌柜实在有些糊涂,为了风花雪月连身体都不要了。他们似乎已对崔鸢的话深信不疑,平日里街坊四邻也都知道,冯掌柜的确喜欢是格外喜欢喝花酒的。
唯有郑赦真的上去看了看,似乎为了验证崔鸢所说并没有错误。
可就算看了,他神色分明又不完全相信,戚程心想,他之前似是怀疑吴仵作在这件事里动了手脚,而这位崔鸢崔神医正是由吴仵作举荐来此的,他不会全信也很正常。
“去查盈楚馆。”郑赦冷冷道。
郑赦这几日看着戚程,看起来悠哉游哉,也并不是闲着没做正经事,他已经查了不少东西,盈楚馆,正是冯掌柜最常去的一家歌舞ji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