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进门时,自家主子正坐在榻沿,显然是刚醒。失去缎带束缚的一头乌发柔顺地垂在脸的两侧,但并未使其显出一分柔弱感。
知晓有人进来,席远也是垂着眸,淡淡的无甚反应。因为,半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一手托着他的脚踝,另一手拿过地上的白色锦靴。动作虽显得笨拙,看着对方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席远联想到当日他为自己戴上手套的场面。自那以后,除了沐浴用膳,自己平日里从不轻易摘下。这个奇怪的习惯或多或少引起周围人的关注,但他们不问,席远也不解释。
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小梅随即掀了盅盖,盛了一碗粥。扑鼻的香气登时迎面而来,可见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但几乎是她一合上漆红木门,八宝和来福就立即忙活起来,一个检查粥盅,一个检查碗勺。但不多时,眉头同时皱起。
“爷,盅涂了毒。”八宝手中拿的是特制的药纱,只见他抹了一下盅的内壁,上头立即浮现出一层黑。一旁的来福也检验完,“碗的边沿和勺子也有毒素,分量不轻。不像是粥沾上,倒像是刻意涂抹。”
“毒性一般。”八宝细细打量药纱的颜色,下了定义。一般而言,越霸道的毒需要提炼的时间越长,自然,也只要一丁点就能致命。所以对方这般的阵仗自然用不上什么见血封喉的毒。
“这药名为‘弑军’,融于水中使用。”来福比起八宝,关于用毒方面显然更娴熟。“在毒经上有记载,好炼制,发作也慢。但中毒者皆会有腹泻呕吐、四肢疲软无力等症状。”
“所以,这毒不是针对王爷。”八宝总结道。对方的目的自然是雁荡关的士兵,难怪名作‘弑军’,这也只用在两军对垒中才能见大效。
“确实,对方在拖延时间。”来福一点头,“根据材料不同,有几十种制法,也得知道分量才好做解药。”
“真是混帐!”像是想起什么,八宝突然一脸气愤地囔着,“这洞白燕可是上好的贡品,市面上打着灯笼都买不到!”
这句话由向来大手大脚花惯钱的他来说,真是怎么听怎么怪。所以来福轻笑,真是不老实,他气的哪是这点?以前在府里见过,这粥以武火煮滚后,才改文火提成粥,从头到尾要花足两个时辰的功夫。
暗夜自不必说,一向沉默寡言。但从头到尾,席远一言不发,任由两人发挥所长,将事情分析得井井有条。
突然推开的门打断两人的继续,秦云扬神色紧张,目光扫到来福,也顾不得屋里的气氛,上前几步夺过他手中的碗,“粥里有毒!”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除了席远一贯淡然,八宝和来福也是闻言神色极为平静。所以,秦云扬迟疑着问了句,“你们都知道?”
“这是自然。”八宝扬眉,颇为自豪地道,“这毒要发作也得两三个时辰,若不是按爷的吩咐,在你们的炊具上用药,岂能这般立即察觉?”
秦云扬暗暗心惊,不久前才结束厮杀,西渊大军折损约一万,而己方的两三千人则多是受伤。比起往昔互有损伤,这也算是不小的胜仗,所以守关将士们多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自然松懈不少。真是如此,那还得了?
“情况如何?”淡然的声音让秦云扬一怔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询问什么,于是他照实回话,“幸得向来是轮番用餐,所以这趟中毒的不到两千人。”
席远点点头,也不再言语,所以气氛一时又沉寂下来。秦云扬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对方有任何举动,心下浮上疑虑,既然这人知晓对方细作做手脚,为何还要任由己方将士中毒?要知道,如此迅速地撞破也是打草惊蛇,何必让两千将士白白受苦。
他神色变幻,倒是来福看不过去,解惑道,“秦大人,开战初,爷除了吩咐我们在炊具下药,同时也安排人严密监视,看是哪些人接近粮草或火头营。之所以不劝阻你们,是因为对方既然用在餐具下毒这种最省力的办法,定还有不少人在暗中隐藏。”
“所以,王爷是打算连根拔起?”秦云扬疑惑,“如果对方隐蔽不出,岂不是要时时挂心?”
“不会。”席远淡淡道,“因为,李耀年是难得的聪明人。”
咦,主子怎么夸起其他人来了?八宝心下不解,李耀年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了么,哪里聪明了?倒是秦云扬陷入沉思,然后倏地瞳孔紧缩了一下。
“所以,李耀年之所以突然袭击,就是为了让前方吸引所有人的心神,从而使后方空虚。”秦云扬皱眉,“他那般牵制元帅,除了想生擒,更多的是为细作拖时间?”那么,他那般痛快地撤退,不是怕了,而是想等将士们毒发,再偷袭?
敌方细作竟得知连晟霄试图调北疆军支援么?所以才会赶在之前激怒王成,层层下套。秦云扬只觉一阵后怕,若不是这男人及时出现,事态会变成什么样?连晟霄被擒,抑或雁荡关五万将士全军覆没,还是西渊大军破掉最险要的关口,长驱直下?届时,东临岌岌可危!
席远点点头,这人的成长速度极快,一点就透。‘聪明人中的佼佼者’,这是席远对李耀年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