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涵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捏着眉心想了会儿,从刚才电话里尔可的语气听来,他显然是“认真地”“不打算再来了”。
伊涵有点儿懵,他没弄明白尔可怎么会突然间就有了这么个决定——就算变脸也得有点儿征兆吧——令他在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有些异样的懊恼与沮丧,而这后两种本不该有的情绪让他既吃惊又窝火,作为一名以分析旁人心理为职业的医生,伊涵在倾听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方面应该说较常人更为敏锐与犀利,但此时此刻,他却分明听见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交战:
理智不在意地说:算了吧,随他去吧。
直觉却不甘心地问:为什么,尔可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冷淡……
……
伊涵打开手边的录音笔,反复聆听尔可在接受心理治疗时录下的声音片段,那人的声线低沉而有磁性,听上去极富感染力,伊涵眼前不由浮现出尔可文雅谦和的模样,那眼神于柔和中透着坚定,言谈间让人如沐春风……
伊涵摇了摇头却无法赶走脑海中的影像,他忽然想起那天乐乐提及尔可时的几句玩笑话:“……你那天是怎么了,连灌几杯眼都不带眨的倒吓我一跳,”说着又睨他一眼,“我看你和那个人很投缘啊。”
想到这儿他微微一笑,是呢,古时候不就有“倾盖如故”的说法吗?从地铁上初遇尔可对方见义勇为的那一刻起,伊涵就对那个外形阳光、内心纯善的年轻人生出好感,即使后来两人的相处模式比较特殊,认真说来,就算把熟识后彼此聊天的时间加在一起,他们相处的日子也并不太长,但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
伊涵不得不承认,和尔可在一起时他感受到了一份久违的轻松与愉悦,那么自在又随意,有时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象个孩子——开怀而酣畅。
他们之间的交流就象十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默契而舒服。
……
门上轻轻的剥啄声打断了伊涵的沉思,他顺手摁下了手中物什的开关键,这才说了声“请进”。
小悠着一身典雅的套裙应声而入,手拿着登记簿认真地说:“有位原本预约了明天上午的客人打电话来说想提前过来……”
伊涵听完后笑着点头应允,小悠眨着眼忽问:“……那个人,下午不来了吗?”
见伊涵耸耸肩又微颔首,明显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小悠这才吐吐舌头正想阖上门离开——伊涵平时待人很随和,小悠是他医学院的师妹,不过对这个素有“万人迷”之称的师哥,小悠一向是佩服倾慕中又带着些许敬畏。
“等等——”伊涵扬声喊住她,“把这个端出去吧。”男子指了指桌边小几上摆着的一套茶具,茶盘中间晶莹的玻璃壶具里是热气未散的酸枣红果茶——此茶最能安神养胃,原是特意为尔可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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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校园内。
尔可走出行政楼,下午一上完课他就被请到了校长室,那位年近五旬仍一脸Jing明的校长告诉他,下月初学校将有几堂观摩讲座课,届时会有几家文化媒体做现场转播,临出门前校长还拍着他的肩笑眯眯地说:“……你可是我们学校的招牌啊,要好好表现哪。”那金边眼镜后的双眼灼灼然看向尔可。
这年头,当个老师也不得清静。
尔可匆匆穿过林荫道,斑驳的光影从绿荫的间隙里投射到他身上,上衣的浅灰色显得更淡了,领口及袖口上银蓝色的镶边衬得男子黑色的眉眼越发生动。
绕过东南角的花圃,七月的木槿花期正盛,娇美的花瓣层层叠叠随风轻摆,尔可边走边想着:好象某个学生说起过,这种花的花语叫做“温柔的坚持”。
尔可正凝神间,冷不防被一只手从后面猛拍了一下,他一回头,那人却已身形灵活地溜到了他身前,“尔可,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走个路也能发呆啊。”
男子看清来人后下意识朝对方胸口撞了一肘,朗声笑道:“何教授,你不也是老样子——牙尖嘴利的。”
何炅皱着脸做了个“很受伤”的表情,直起身笑眉笑眼地边揽住尔可的肩边上下打量一番,道:“好一阵子不见,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
尔可哭笑不得地作势踹他一脚,两人嘻嘻哈哈笑闹着往前走。
何炅是该校外国语系的客座教授,同时也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断代史研究方面的专家,去年曾出了一本这方面的专著还获了一个奖。尔可打电话祝贺他时还笑说“你这奖听上去倒是很唬人啊。”心里却不是不佩服的。
何炅前段时间被某个考古研究所请去协助工作,中途回来大概也是为着此次公开课的事。
“对了,我正想和你说件事呢。”说笑中并肩而行的人转头一脸正色地看向尔可。
后者则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