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三
依旧是上次的牢房,依旧是昏黄的灯光。
死牢守卫面无表情地为他打开紧锁的厚重铁门,萧敬强压着内心的急切和焦虑,刻意保持着冷静。但是所有的努力都在进入牢房后一点点地开始溃败。
漆黑的空间内,腥臭腐败尘土的味道混聚挤压在一起,形成浓重的刺激。脚底的石板粘腻不平,是长久不消的血迹干涸,一次次堆叠而成。在最里面的角落,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长发散乱纠结成团,隐藏遮蔽了面容。
铁门的咯吱声刺耳响亮,萧敬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脚步。可这些响动,换不来任何那人的反应。
“董鑫?”
萧敬在男人身前蹲下,毫不介意对方身上的脏污,直接按上他的双肩,神情复杂地叫着眼前的人。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无力地抬起头来,从一股一股的头发缝隙中直直地朝萧敬看了过去。
萧敬原本还是惊喜异常的,可对方这一眼,却看得他面色顿时苍白起来。
——只因为那样涣散无神,天真又无知的眼神,不会属于他所熟知的那个董鑫。
“阿鑫?”
他试探地问。
男人眨眨眼,忽然间突然嘿嘿笑了起来,歪了歪脖子,往前蹭了蹭。
察觉出内里古怪,萧敬急急忙拉过男人手臂,入手却是虚软无力的一截肢体。萧敬眼神一沉,大力扯开布满破洞的衣袖,动作甚大,直接让面前的人又往后退了退。
刺啦一声,衣袖整个被撕掉。曾经细嫩的手臂袒露在昏黄的烛火里。一条黑青色的血管从手腕起一直蜿蜒到大臂根部,宛如一条狰狞的蛇虫,而手腕处则横亘着一条形状可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依旧经验,可判断得知那是利器快速落下,深深割开后留下的痕迹。
萧敬一时抓着董鑫的手腕无法言语,他愣愣地瞪视着眼前的一幕,短短几瞬无数念头无数情绪向他席卷而来,而一向被誉为心性坚忍的暗卫,也抵抗不住。
气血上涌沸腾,痛楚侵蚀开来。萧敬红了眼眶,检查了董鑫的四肢,嘴唇张了又合,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肢经脉全废,内力全失,就连一丝完全清醒的意识,也存留不下。
生不如死!
这就是他曾经把酒言欢的又一个兄弟的下场!
就算到现在萧敬都想不明白,当时那场根本没有丝毫成功机会的刺杀为何会发生。而就算董鑫真是别人的棋子,可多年相处之中,那人一直在兢兢业业、毫无保留地帮助冷无寐,照料庄中一切大小事务,这铁一般的事实,难道连一点点申辩的机会都留不下来?
更何况,冷无寐曾经答应过他的
萧敬面色如纸,他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壁,似在平复气息,又似在单纯地找一个可以暂时让他倚靠的存在,否则他如何得以站立?
蓬头垢面的废人仰头看着他对他呵呵傻笑,萧敬默默看了一会就再也忍受不了转身逃离。
“主子何时下的命令?”
背后一路跟从的卫士冰冷无情的声音冷冰冰地回道:
“十三日之前。”
算算时间,正是他们一行人遭遇磨难之时。
萧敬面无表情地捏紧拳头,朝着关押着十三卫其余四卫的牢房走去。董鑫这边已经如此,他只能寄存一点希望
可当面临着空荡荡的牢房时,萧敬这一次却意外地平静。
“萧耀他们人在何处?”
身后死一般的寂静。许久,有人低低开口:“大人,您抬头看看。”
萧敬缓缓抬头,坚硬冰冷的墙壁上,几束月光的清冷从高处的小窗射进来,像幽冥之火,映亮了悬在铁窗之下的Yin影。浓稠散乱的头发随着冷风微微颤抖,三双眼睛或睁或闭,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死前惊骇恐惧不甘的表情。
原先黑色的石板被地上的鲜血掩去,散出沉寂作恶的气味。
三颗头颅,三颗死去几日的头颅。
那是他的兄弟。出生入死,一同笑闹的兄弟。
萧敬一步步朝头颅走过去,他仰头盯视着他们,冷峻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波动。身后的卫士互看一眼,随即快速地退出。
小小的牢房顿时陷入完全的寂静。高大的身影明明挺拔如松,却仿佛一瞬,已颓败下来。
“我对不起你们”
萧耀萧行萧徵
自以为自己对那人不同,多年情分总能换点时间,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没什么不同,他不过一个暗卫,一个下人,一个随时可以替代的存在。
呵。
哪有下人可以影响主子的决定?
眼前就是痴心妄想的结果。
萧敬缓缓跪下,心如刀割,那一日萧宏死前的惨叫犹在耳前徘徊,往日历历在目,却无能为力。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血一点点从口中漫出,男人却无动于衷,直直跪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