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潦草地办了那孩子的葬礼,甚至连骨灰盒都没有,只有姑妈寄回来的衣物。
卢锡安开始恨自己,恨寄生在自己肚子里的小怪物。
“喂?你好。”
啪的一声,亚隆开了灯,卢锡安转头,把电视关了,双腿交叠,平淡地说:“明天,我会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想到这里,发青的眼眶更加酸胀。卢锡安头靠在沙发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你永远不知道灾难什么时候会降临,但它会让人别无选择。
在今天,父亲终于承认的孙子,他的儿子,曾与卢锡安共同期待的生命,亚隆神社的未来接班人,以一种宿命般玩弄的方式尸骨无存地死掉了。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陌生人略微忧心的声音:“您是学生的父亲吧?我们非常抱歉地告诉您,就在今天,您儿子所乘坐的航班失事了。”
死亡的起源是他隐藏的畸形而又扭曲的爱,卢锡安怎么会猜不到,他是为了他,为了杀掉他肚子里的孩子而死。
他微隆的小腹五个月了。
“别任性,卢锡安!你忘记了医生的话吗?你月份这么大了,引产很有可能会死!”亚隆抓住卢锡安的手腕,直视他灰暗的紫色眼睛,上面映着亚隆泪流满面的脸:“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卢锡安起初通过绝食而反抗亚隆的行为,这是没用的,在部队服役过的亚隆有几百种方法让食物进入食道,当然这并不好受。
现在,那孩子死掉了。
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亚隆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他不是傻子,高中的时候他就敏感地察觉到卢锡安的心理好像不大对劲。后来,即使他用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几位心理医生,但身为他朝夕相处的丈夫,敏锐地嗅到了卢锡安藏在心里的阴暗面,不曾向他展露的,轻微的自恋表演型人格障碍……现在卢锡安内心的真相仿佛压抑不住了。这绝对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沉重地尽量避免开门的响声,在令人压抑的噩耗下,任何声响都会催化人的理智走向崩溃。
感,亚隆就感到头疼。与卢锡安的沟通还需要再继续,家庭的教育任重而道远也该从他改变,他现在确实应该找一份经常回家的工作了,最好是天天回家。但是他又对继承神社这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神社几乎是一个束缚他的围城,如果真要接手,就让那个混账小子继承,他只想在他们温馨的小家里,多陪陪他幼时的挚友,高中时期的恋人,现在改过自新的妻子,卢锡安会寂寞的。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咽下心中的不耐烦,清了清嗓子道:
卢锡安已经知道了他的死讯。
反抗无效,日渐消瘦的卢锡安情绪更加崩溃得厉害,晚上只有抱着,嗅着那孩子的衣物才能睡着。他想给卢锡安请心理医生,但他又怕卢锡安尖锐恶毒的话误伤无辜的人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那通最后的电话,卢锡安想到。如果时间回溯,他肯定会安抚他不安且叛逆的儿子,并且坚定的答应他,在年份未大的时机下去引产。那么他最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踏上死亡航班,就不会年纪轻轻丢了性命。
提到他的死,卢锡安似乎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他捂着眼睛,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怒吼声几乎响彻整个房间:“我已经决定了,你没资格违逆我!”
与亚隆预想到的状态不同,卢锡安的表情很平静,他没有任何哭泣,崩溃的预兆,他只是坐在沙发上,灰蒙蒙的眼睛里映着电视闪烁的光。没有开灯,房间很暗,他就像陷进沙发的阴影,手上麻木地不停按着遥控器的按钮。
如果没有这个怪物,想到这里,卢锡安瞳孔颤动着,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像是看待恶化的肿瘤,几乎是想把刀捅进身体里。
亚隆忘记了回话,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声的询问,他呆若木鸡,僵直地站在原地。这太突然了,风吹着,卷着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望见了穿着黑色和服的父亲背着手,用一种复杂凝重的表情在看他,他忘记了流泪,世界静止了。
“卢锡安,这不是你的错,他的死与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无关。”亚隆试图上前安抚他,他也很难过,处理那孩子的丧事使他憔悴的脸上被噩耗夺尽了光彩。
卢锡安没有回应亚隆,他很想摸摸亚隆的头,想试着像曾经一样安抚他,可是他蜡一样洁白的手臂垂下,挺直着身子无动于衷。心脏咚咚地跳着,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陪伴着他度过抑郁的初期,给予他无条件的爱是炽热且美丽的,如同阳光突破云雾凌空撒下。
当时,那孩子在电话里用极其卑微地方式祈求自己的母亲不要生下这个孩子,他的母亲拒绝了他,而他的父亲对他愚蠢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把家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收起来了,任何能让卢锡安受伤的东西都被他销毁,他囚禁了自己的妻子,连同将自己的那部分一并封锁。
亚隆被他怪异渗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卢锡安很不对劲,好像他温和的妻子消失了,在一瞬间腐烂掉,露出里边黑漆漆的本体……